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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身，对着她笑，灿烂，温和，像冬日的暖阳：“这笑，都是你给的，也都是给你的。”
1
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平时又不和人说话，很多时候，她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她还发现，他相当洁癖，每一次来到座位上，都要把桌子凳子抹一遍，即便给他刚刚抹过的桌子凳子，他也要再抹一遍。
他穿的衣服每天都是干干净净的，看起来每天都是那一件衣服，可是又不是那一件衣服。
她很好奇，就问他 ：“你是不是一个款式的衣服，一次买了很多件？”
他只是抬眸看了看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还有一个发现，他的口算能力超强，做数学题的时候，基本上，凝神几秒钟，答案就写出来了，计算机似的，令人恐怖。
因为这样的发现，她对他越来越好奇。
2
有一天放学，爸爸带着她出去，想着要把车洗一洗，就顺路到旁边的洗车行里去了。
没想到，刚下去车，她一眼就看到他了，他正握着水管头的喷枪，对着一辆车喷水。
她心里边第一个疑问就是：他家里很困难吗？他周末时间需要如此努力赚钱吗？
她看着他的忙碌，心里像打开了五味瓶一样，自己啥心也不用操，在学校想干嘛就干嘛，还不知足，还总是挑三拣四，这不好那不好的。
跟他比一比，她都会觉得自己活着，简直是人间的祸害！
她一直在观察他，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眉眼看起来有些朦胧，可是出奇地好看。特别是唇线的轮廓分明，她有一种想去亲吻的冲动。
她意识到这一点，赶紧移开眼，给了自己一个耳巴子：想啥呢？想啥呢？
3
又一周开学，她发现，他没来上学。很诧异，为什么呢？
后来，有同学说，他妈妈没了。
她惊讶了一下，妈妈没了？以后他要怎么办？
过了三天，他来了，依然是原来的淡淡表情，妈妈没了的事情，感觉对他没啥影响一样。
她忍不住，把自己带来的小饼干塞到了他的手里，轻轻地说：“吃甜的，会让心情好点儿！”
他看了看她，嘴唇动了动，到最后还是啥也没说出来。
他会说话！
不是不会说话！
这样的发现，这样的意识，让她很是激动。
她想帮他，她想靠近他，她想给他一些温暖。
4
她跟着他回家，发现他住在一幢很是破旧的楼房里。
她还想走进去，结果看到一个熟人从里面出来，那是以前的同学，家里做生意的，很是有钱，没想到是住在这里的。
她忽然觉得，他住这里，有这样一个邻居，实在不是好事，会有灾难发生的。因为这样的发现，她很是担心他，唯恐他和那个熟人发生纠纷。
果然，有一天她发现他的脸颊上有一片淤青，似乎是拳头打出来的。
她问他：“你的脸是被人打的吗？”
他平静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摇头，说了一句：“摔的。”
简单的两个字，让她心里怦怦跳，这么久了，他终于开口，和自己说话了。
他不肯承认是被那个无赖熟人打的，她也没辙，只能另想办法。
5
有一天，他在洗车，她去了他的家，刚到楼下，就看到那个熟同学出去了，就走了上去。
刚走到门口，就被“嗵”的一声响吓了一跳，她心里疑惑地问，这是在干嘛呢？
走了几层后，忽然看到那个同学的妈妈，他们家里在施工，还有那个同学的爸爸，看起来中风了，躺在椅子上不能动，嘴角还一抽一抽的。
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声音就是从他们家发出来的，他们在干嘛？
在往上走，就到他们那一层了，楼梯道就被东西遮挡住了，各种瓶子，各种袋子，各种管子，甚至堆到对面的屋子门口！
这是他们制造的垃圾，不往外面处理，就堆在这里，太没有公德心了！
忽然，她听到脚步声响起来，看看时间，应该是他回来了！
她赶忙越过这堆满了垃圾的楼梯道，往上走了一层，隐藏起来，悄悄往下看。
6
他皱着眉头上楼，很艰难地走到自己的门口。
就在这时候，那个赖皮老同学也回来了，一边走一边随手丢着手里的香蕉皮！
不偏不斜，香蕉皮丢在他的头上！她的心里一揪，这样的事情，他还能忍吗？
果然，他爆发了！
咬着牙，一把抓起门口的垃圾，看也不看，径直丢到对面去！
几分钟功夫，对面那个赖皮老同学的妈妈身上，爸爸身上，还有那个老同学身上，被扔的都是垃圾！
那个老太婆一边躲一边喊：“这个整日不说话的哑巴，今儿疯了吗？往我们身上丢垃圾！”
那个赖皮也咬着牙吼叫着：“你是找揍的吗？”
他低着头，弯着腰，一句话也不说，就是一个劲儿把自己门口地上的垃圾一股脑儿往对面丢！
丢完了，他看着对面，冷冷地说：“以后你们再这样乱丢垃圾，我照样扔回你们屋里去！”
她捂着嘴笑了，这人是有脾气的啊，只是一般很少发脾气罢了。
7
后来的日子，她经常来这里看这栋楼，总想把这个赖皮的家伙从这里赶出去，不让他们一家人住在这里，影响他的生活，影响他的心情。
每来一次，她就听到从楼道里传出来“咚咚”的砸东西的声音，同时也看到楼外面有些地方在往下掉土！
她心里一咯噔，这楼会不会坍塌了？不能再让他们继续搞破坏了！
咬咬牙，她掏出口袋里的电话卡，走到街道上的公用电话亭里，打了举报电话，说了这里的情况。
两天后，她发现有一部分来这里进行各种测量，还拿着本子在各楼层里，进行调查询问，做了记录。
半月后，楼道的外面贴了一张通知，说这栋楼成为危楼，让住户搬走，别住在这里了。
看到这个通知了，她又发愁，他要住到哪里去呢？
8
周末的时候，爸爸带着她去看奶奶，奶奶去世多年，埋葬在东郊的公墓里。
离开的啥时候，她看到他来了，手里抱着一个盒子。
她忽然想起，那栋楼不让住了，他妈妈的骨灰没处安置，他得来这里为妈妈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她听爸爸说，他们那栋楼每家住户赔偿将近五十万，他一个人全权接收了这笔钱款，为他妈妈寻找一块地方，应该不成问题。
她让爸爸等她一会，她去看他的情况，他在和管理员交涉，想要寻找一块地方，放置他妈妈的骨灰。
她忽然一个激灵，难道之前的日子，他每天放学回家，一直和妈妈的骨灰面对吗？
心里面，对这个沉默寡言的他，她又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心思。
回到家，她开始学习，又是读英语，又是背语文，和以前只知道看电视的行为大相径庭。
只有她自己明白，为了靠近他，必须好好学习。
9
她依旧每天带各种小吃去教室，悄无声息地放在他的桌兜里。
做作业的时候，她会把作业本往中间一放，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这道题我不会，你给我讲讲吧！”
他会勾着唇，不声不响拿过草稿纸，把解题思路一步一步写出来，然后望着她，意思是问她懂了没。
她会指着其中某一步，说：“这地方是为什么，涉及到哪些公式？”
他就会再进一步把相关的知识点再次写出来，知道她完全理解之后，露出笑脸，才完成一道题的讲解。
两人不说话，但彼此之间的相处，倒也挺和谐的，她的成绩在明显的上升，从班里的后三分之一的位置，升到中间位置，再升到前三分之一的位置，他的功劳不可淹没。
她关心着他的住处问题：“你们的那栋楼成危楼了，让你们都搬家呢，你搬哪里了？”
他看看她，平静地说：“去和我干爸住一起了！”
“你干爸？”她惊讶极了，“你不是一直一个人吗？”
“那个洗车行的老板，他儿子丢了，把我当儿子了，要我和他一起住。”他的声音很轻，但和之前相比，多了一些温和的程度。
他能够和她平静说话，她真是太开心了。
10
快一年的时间过去，她的成绩在稳步提升，已经占位到班里的前十名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努力学习的动力，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她没有心劲儿学习，也没有动力学习。
在不知不觉中，她的一颗心，已经牢牢地系在他身上，要和他一起，考入好的大学，要和他一起，开创美好的未来。
除了数学之外，其他的科目，他也把自己的学习方法向她传授，陪着她背单词，陪着她做实验。
中午在学校吃饭，她会打来比较多的饭份，然后给他碗里分去一多半，自己吃一少半。
晚上回去的时候，还会把包里没吃完的水果，一股脑儿放进他的书包里，然后极速回家，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周末的时候，还会买了鸡腿，买了烤鸭，送到他洗车的地方，让他补充一下营养。
他就用这样的方式，在他生活的各个角落里，留下她的痕迹。
11
高考到来了，他和她都信心满满，都要考入自己心仪的学校。
考试结束，他依然洗车，她依然每日给他送吃的，并不避开车行里的其他人。
他干爸看着她来，又拿这个又拿那个的，悄悄地问他：“儿子，你谈恋爱了？那姑娘蛮漂亮啊！”
他会脸红着点头，乖巧的模样，真令人喜欢。
成绩出来，他成为理科状元，为学校挣得了一大殊荣。
她也不赖，文科探花，第三名的成绩，让多少人惊掉了下巴！
也因为这样，她爸爸妈妈也算是默许了她的心意，上了大学，就由着他们自己发展了。
成绩好，自然选择的机会就大，他去了理科最好的大学，她去了文科最好的大学。
更好的是，两所大学毗邻而居，并且开学时间一致，两人商量着一起去大学报到。
12
在家里的时候，两人商量着买需要的东西，然后买车票，一路出发。
她的行李多，他一路又是背着，又是抱着，先去了她的学校，一路陪着把开学的手续办下来，直到她进了宿舍，才算结束。
她又陪着他去学校，同样的手续过一遍，最后两人一起，在他的学校吃饭。
如今的他，不再冰冷，也会对着她笑，她开心极了，吃饭的时候，笑脸如花，盯着他：你笑起来好好看！以后多笑笑！”
他扭身，对着她笑，灿烂，温和，像冬日的暖阳：“这笑，都是你给的，也都是给你的。”
她也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这笑都是给我的？”
“当然！”他毫不迟疑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