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通过车窗爬上了张鹏的肩膀,又肆无忌惮的踩在他的脸上。虽然是冬天,但今天的太阳很好。张鹏只觉得身上冷,但脸上燥热。午后阳光的温柔没有安抚他忐忑不安的心情,反而让他更加烦躁。他募得拉上窗帘,拒绝了一切温暖和明媚。
张鹏扭头看了看车上的人群。这是一列开往B城的火车,车上大多数人都是回家过年的外地人,由于还太早,人并不多。快到了晚饭时间,大家开始拿出泡面排队接水。张鹏没有心思吃饭,他紧了紧怀里抱着的婴儿。
这是张鹏从小到大第一次做这么大胆这么罪恶的事,也是张鹏第一次这么轻松就能赚这么多钱。从A城偷孩子去B城卖。张鹏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成为了人人唾弃的人贩子。
没办法,天一冷家里老人病的更重了,药也快吃完了。他急需一笔钱去买药,偏巧年底裁员裁到他身上。烦闷之余无意间联系到了十几年没见面的小学同学刘成。几句寒暄之后,他得知刘成在干一件特别赚钱的买卖。刘成看他听的心痒痒,立马表示要带他赚钱,只要胆子大,以后衣食无忧,大富大贵那都是保底的。张鹏心动了。
按照刘成的指示,他抱着孩子踏上了这列火车。孩子已经喂足了药,现在睡得死沉,一路上也没醒没哭闹。这个小婴儿生的眼睛大皮肤白,刘成说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张鹏的心情很复杂,他当然知道这是犯法的事情,可是这种来钱快又来钱多的买卖太诱人了。让他的脑子还没考虑好的同时,腿已经开始动了。但是他仅存的道德感正在强烈的谴责他,他的坚定快要被击碎了。
“旅客朋友们大家好,终点站B城就要到了……”清亮的播报把张鹏拉回现实,他呼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无法回头,他狠了狠心,假装镇定的下了火车。
按照约定,他需要去火车站广场买一个天线宝宝的气球,拿在手里。而他的小学同学刘成,会拎着一兜橙子来接他。
气球高高飘起,刘成很快就找到了他。十几年不见,刘成完全变了样子,又高又胖,气场十足。要不是看到他手里的橙子,真是认不出来。
“张总,你怎么这么瘦啊,还和小时候一样,不过脸上倒是沧桑了许多,看来这几年过的不怎么样啊。要不是看你拿着气球,我都不敢认。”张鹏尴尬的只得陪笑。“没关系,兄弟,你跟我干,只一年我让你最少涨二十斤肉,哈哈哈哈”。张鹏听到这,忐忑和不安稍稍缓和了一些,多了对未来的憧憬。
跟着刘成,张鹏来到一片老的居民区,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小胡同,走到最里面的大门,刘成才掏出钥匙开门。张鹏抱着孩子进去,立马就有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把他怀里的婴儿抱走了。
“这是胡姨,专门照顾还没卖出的孩子。”刘成跟他解释道。张鹏看了一眼那孩子,心里竟然揪起来一下。他怀里空了,心里也感觉空了。
晚上刘成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招待张鹏,跟张鹏扯些小时候的事情,拉进距离。张鹏在餐桌上被刘成的风趣幽默逗的哈哈大笑,却又被自己的内心深处骂得狗血淋头。
晚饭后张鹏被安排到偏房休息。他久久不能寐。脑子里好像演电影闪过很多画面。小时候跟刘成一起被老师罚站,俩人溜到操场看斗蛐蛐。初中刘成搬家,张鹏哭着追了几条街。长大后工作了,经常被老板骂。床上的老娘等着喂药。和妻子离婚时,孩子的那声要妈妈……这些画面又开始折磨着他,他开始有些头疼。
今天的天气真的不错。月光温柔的洒下来,安抚着每一个在深夜忏悔的孩子。张鹏借口上厕所,出来透口气。从厕所出来,贪恋屋外新鲜的空气,屋子里有莫名的压抑感,这让张鹏不想回去。大口呼吸了几下,张鹏意识到,可能以后都不太有机会能这样畅快的呼吸了。
张鹏逼迫自己多想想明天赚到的钱和以后的荣华富贵,少想些有的没的。他定了定神,决定回屋。就在此刻,他好像觉察到有几个小脑袋正通过厕所旁边的窗户盯着他看。他扭过头,发现了三个孩子的脸。他慢慢凑近。那是大概六七岁的三个女孩子,穿的破破烂烂,脸上冻得通红,身上还在发抖。她们的小手长满冻疮。手上脸上的皮肤甚至比风吹日晒的农民还要粗糙。张鹏的脑子嗡的一声,嘴唇不自主的在发抖。他咽了一口唾沫,再看就发现,最左边女孩是没有小腿的,中间女孩是没有小臂的,最右边女孩带着一只眼的眼罩。他再往远处看。挨着墙立着她们乞讨用的募捐箱和牌子。可能因为突然来了陌生人,三个小女孩趴在窗檐上看着张鹏,清澈懵懂的眼神里透露着恐惧、不安、好奇之外,竟然还有一丝希望……
这短暂的几分钟让他永世难忘。如果那个小婴儿只是让他的内心遭受谴责的话,那眼前这三个女孩直接让他仿佛万箭穿心。他的脑袋也像是被打了一锤,眼前浮现出了他女儿的身影:第一次叫爸爸,第一次学走路,第一次上小学……
张鹏眼睛里含着泪,无尽的黑暗立马把他包围起来,从黑暗里伸出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他抬头看了看月亮。此时已经深夜,月光如初。
张鹏回头看了一眼窗户里的女孩们,轻轻走出大门,将锁扣上。拨通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B城公安局。”
“你好,我叫张鹏,我想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