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又堕入那个荒唐的梦境中。
不识何处,因漆黑是故无色,因喧嚣是故无声,因腐臭是故无味,因痛苦是故无想,因拥挤挨缠是故空无一物。
茫然独自一人,不知何往亦不识何来,似乎欲去救拔,又似乎为求解脱。
遥远的,有一双眼睛盯着我,眼底是种可怕的悲悯。
是佛陀吗?
晨,梦中醒来,四围是绚丽的世界,鸟儿在歌唱,草木在生长,但我心中总有那可怕的悲悯之光。仿佛这欲界的美并不存在,并不永恒,仿佛有物在呻吟号呼。
我欲去救拔,但我先须战斗。
剑,斩向帝释的头颈,他用雷神之锤格住。在他身后,我看到有诸天,有菩萨,有佛陀——但我找不到那双眼睛,找不到那可怕的悲悯。
这是每日的战斗,这是每日的游戏。我必要厮杀,我不会胜利。我的血将沃此土,花将开谢;帝释之血将奠此云,霞将消长。
佛陀在观赏着,眼底无情,没有那可怕的悲悯存在。
梦牵动我的心,仅仅一次疏忽,帝释之锤敲碎了我的额头。血在喷溅,天地在旋转。
恍惚中,我见到一处,漆黑、喧嚣、腐臭而且痛苦,不知何物拥挤挨缠,呻吟号呼,然而无色、无味、无想且空无一物。它在欲界的底下,阳光照耀不到,我的血亦灌溉不到。
在无助的绝望中,有一双眼睛盯着我,眼底是种可怕的悲悯。
那是魔主波旬!
于是我彻悟了,于是我将剑往地上一插,于是我的血渗入地下,于是累积了数亿个劫波的悲怨,就喷涌而出。
诸天、菩萨、佛陀,都惊惶地奔蹿。
这美丽的欲界即将毁灭,波旬的悲悯将融化所有哀怨。而我将真正堕入那个荒唐的梦中,我将放弃游戏的生活而在漆黑、喧嚣、腐臭、痛苦、拥挤挨缠中,响应魔主的救拔。
这是非天的宿命。
(二)
神王因陀罗去见他的创造者,永恒的孕育之神——婆罗贺摩,倾诉他的痛苦。
“你是众神之王,你自由地生活在忉利天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婆罗贺摩不解问道。
“我寂寞。”痛苦咬噬着因陀罗那颗不死的心,正因为不死,永恒的寂寞才地狱般最难忍耐。
“是的,孩子,”婆罗贺摩理解了,“你需要朋友。”
于是龙神之王那伽诞生了,他是因陀罗可以托付生死的益友。
然而因陀罗仍然寂寞。
“也许,你需要忠实的臣仆。”婆罗贺摩迷惑了。
于是武勇的乾闼婆诞生了,他是因陀罗可以等同腹心的忠仆。
然而痛苦依旧在生根、发芽。
“或者,一个小丑可以使你快乐起来。”婆罗贺摩只好胡乱猜测。
于是丑陋的药叉诞生了,然而他的相貌并没能逗笑因陀罗,神王只感到无比的厌恶。
因陀罗只好去找他的保护者,永恒的存在之神——毗湿奴,倾诉他的痛苦。
“你寂寞,”毗湿奴笑了,“你应该遨游辽阔的天宇,去拓广心胸。”
于是大鹏之王伽楼罗诞生了,他有翼的部下们,把神王带去宇宙中每一个陌生的角落。
然而因陀罗还是紧锁眉头,再次来到毗湿奴的座前。
“天上游遍了,那么去地上吧,”毗湿奴说,“大地虽没有天空广阔,却更神秘,更美丽。”
于是蟒蛇之王摩喉罗伽诞生了,从此每一片土地都留下了神王的足迹。
然而,痛苦依旧沉重地打击着因陀罗,他再次去求教于毗湿奴。
“早该想到,”毗湿奴恍然大悟,“音乐和舞蹈,可以陶冶你的情操,驱赶一切痛苦寂寞。”
于是能歌善舞的精灵之王紧那罗诞生了。但在看腻了歌舞之后,因陀罗对毗湿奴也失去了信心。
最终,他找到了自己的统治者,永恒的毁灭之神——湿婆。
湿婆没有问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随着一千之手有节奏的舞动,一个新的生命逐渐产生。
那是把彻底憎恨的目光,对准惊愕的神王的,非天之王阿修罗。
八部众的劫波开始了。永恒的战争开始了。因陀罗再也没有闲暇去品味自己的寂寞,并为之而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