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里同学上传了小学毕业照,看着一张张稚气的脸,往事就像六月的荷,忽然间就占据了整个记忆湖。
小学读的是村小,就在隔壁村,村子里有六个同龄人,三男三女,建、山、元、燕、英和我。入学之初正是甘蔗长得最好的时候,挺立在路边足有两米多,瞬间秒杀我们这个几个小萝卜头。上学路要穿过长长的甘蔗林,小时候听老人说过家乡曾经甘蔗林里会有狼出没,其实那是骗小孩的,但我们都信以为真,没有人愿意单独穿过甘蔗林,在那个年代,家长们都忙于干农活,是不会来接送孩子上下学的。我们六个人就约好,每天在村口的大樟树下等,村口的大樟树一直是我们孩子的乐园,在等人的时候女孩子捡几颗樟树子,玩猜数字,男汉子就爬到树上看风景,从来不觉得等待是多磨人的事情。
两个村子之间的的田间小路,蜿蜒曲折,像一条蜷缩的大蟒蛇,正常走要十多分钟,现在变成了水泥路,全程不到800米,就是这条路,我们一起曾经用五分钟跑着上学,也曾玩着石头剪刀布,太阳都下山了还没到家。那个时候一下雨小路上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蚯蚓,建最爱做恶作剧,他曾经把蚯蚓放在我书包里,我吓得哭了一天。还好我有元,他是我的堂哥,他爷爷和我爷爷是兄弟,知道我怕蚯蚓后,只要下雨天,他就走到我前面,手里拿个瓶子,边走边捡蚯蚓,作为回报,我有时候会帮他做作业。现在生活在大都市基本上看不到蚯蚓,但是我还是会做这样的噩梦,走在路上,地上全是蚯蚓,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嚎啕大哭。
慢慢长大了,六人小组就变成了三人小组,男生一对,女生一对,跟我关系最要好的是英,她因为爸妈是近亲结婚,耳朵不好,而且有股臭味,班里没人跟她玩,而我从一生下来就和她天天在一起,没觉得她臭,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入幽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她就是我的跟班。那时还没有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她初中没考上就在家学裁缝。我读高中时候,她离家出走了,身无分文的她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跑到学校来找我,我收留了她,在我的追问下,她断断续续地告诉我她和一个外地人谈恋爱了,家人反对,我听了惊呆了。长相普通,还可以说有点难看的她居然有人追了,我不记得我怎么劝她的,她在我的宿舍里呆了三天,周六一起回家,她爸妈都急疯了,反正人回来就好了,也没怎么骂她。我大一回家的时候,她已经一个男孩的妈妈了。再后来,就没怎么接触了,毕竟都是嫁出去的女儿,再相聚就难了。
燕非常非常内向,说话声非常非常轻,有事情都不敢主动发言,都是拉着我让我当传声筒。最近一次遇到,是到她家饭店吃饭,本来长得标致的她,打扮起来别有风味,在她身上你再也找不到羞涩的影子,大方得体地招呼着客人,笑容可掬地拉着我聊家常,那个怯懦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独当一面的女汉子了。
建就是男生中最调皮的人,他初中毕业后去当兵,退伍后当了协警。他结婚那年,我还在读大学,他送给我喜帖,指着脸上的一道浅浅的疤痕对我说:“知道是谁把我抓伤的吗?”看我一脸茫然,他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早忘了,我只不过放了一条蚯蚓在你书包里,你就把我按在地上打,还把我抓伤了,我爸妈都担心我因为这当不了兵,讨不到老婆,当时我就想,要是我讨不到老婆,我就一定要你嫁给我。”说完,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因为一条蚯蚓他记了一辈子,我怕了一辈子。
山是最普通的男生,很勤快很老实,长得很壮,他父亲在他读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早早地在家务农,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他现在是全市最有名的种粮大户,开着凯迪拉克巡视他的农田。几年前,他竞选村长的时候,对我妈妈就说了一句话:“婶婶,霞体育课上脚崴了,是我把她背回来的,你还记得吗?”我妈妈当然记得,我们这个小家族十几张票自然而然都给他。
而我呢,一直都是乖乖女,认认真真读书,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当了一名普通的教师,自学考了心理咨询师二级,人力资源师二级。直到去年,离经叛道了一回,辞职当了家庭主妇。每天浑浑噩噩的过,也曾经焦虑过,饭不会烧,菜不会炒,觉得白读了多年的书,可当女儿问我问题,我都能引经据典地回答,看到女儿崇拜的眼神,特有成就感,想起《杉杉来吃》里面,封腾对杉杉说:“你看人家哥伦比亚大学毕业,手中有很多证书,现在还不是在家带孩子。”杉杉说:“证书这个东西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能用多久。”还有肖奈大神说的“有总比别有好。”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梳头的时候,发现白发都藏不住了,一晃小学毕业都快三十年了,人生还有多少个三十年呢!好想再和她们一起拍个照,亲爱的小学同学们,今年过年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