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离
这一梦醒来,听见外边有丫鬟路过交谈的声音发现,现在已是大晋十年,我看着自己满是书架子略显陈旧的闺房,身边却没一个下人。茶棋桌上久积的灰尘可见我昏迷这一年已经混得何等落魄,不过我还是很感激我那老爹唐大人,没有把我当成活死人带着一口气塞进祖坟。
我坐起来,下意识地看了看我的肩膀,发现那里赫然有一个圆形的疤痕,难道这竟不是梦。我穿好衣服下床去,推开破旧吱呀的门,想象着一年前刚昏迷时,老爹嫡母姨娘肯定还会时不时推开这里,探望一下这光辉的神童阁。
院子里还算得上干净,久不见阳光的眼睛有些酸痛,伴着亵衣上飞舞出去的灰尘,我终于看清了外边的世界,已经入秋。那一天,府里的人们都很奇怪,没有一个人看见我醒了而面露惊喜。我没见到老爹唐大人,嫡母王夫人,连我的小丫鬟阿和都已经赎身出府。
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一般,只剩下那从前唱戏的花姨娘看见我还算欢喜,而我还没伤心多久,就传来唐府走私军火将被抄家的官文。
唐府男丁尽数斩杀于城东,女眷为奴或婢,姿色好的则被充入军妓。一时间大哥二哥三哥到十四哥数命呜呼,大姐二姐三姐到八姐再没人排挤我,她们都长得太有姿色。而我那有通奸叛国之罪的老爹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抛弃了家里一群老弱妇孺。
犹记得军士抄家时数到老爹第九个女儿我时,一个年纪不大的兵看到我眉头紧皱呼吸急促,然后对着紧抱着我哀嚎的妇人质疑,这个是不是亲生的。我那不着调的花姨娘顿时怒目而视,拧过我七岁的小脸,像众位军士展示什么叫做标准的唐家五官。
最后当我终于被鉴定为奴时,花姨娘竟还悻悻的狡辩,小九长大一定会好看的。就在我的心快跳出喉咙的瞬间,众位军官带着明显不相信的神色,带着我哭的肝肠寸断的八个姐姐扬长而去,连花姨娘都没有带走。直到多年以后,姨娘都总会不服气的抱怨,没有搭上通往军队大本营的马车,都赖我当时长的太丑。
大晋十二年,我和花姨娘被辗转卖到了世家沈门,从此结束了我漂泊不定的童年。想我长在唐门的时候,每日过的虽说是小姐的名头,但是从不在穿戴吃食上过多计较,那时我一心都在读书背书维护我神童的称号,若说吃穿或许还不及八姐身旁的丫鬟。现在真成了丫鬟,却也没出息的混吃等死。只是没有书看了,让我一阵惆怅。
像我们这种罪臣家子,本是万万近不得府里那些个大人物的。可是花姨娘硬生生凭着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把我塞进了沈家大小姐的院子。
当我怀着感激的情怀仰望着花姨娘时,她装模作样的抹了一把老泪,生生打断了我的感激之词。“小九,姨娘下半生就靠你了。”
我的姨娘你放心还未说出口,只见她捧起我的双手继续念叨:“好好伺候小姐,没事勾搭勾搭少爷。”正当我目瞪口呆之时,姨娘更无耻的补充“实在不行,老爷也还年轻......”
带着花姨娘下半生的幸福我搬进了韶阁,不要怪我没有见识,韶阁真真是比我在唐门的院子要大上四五倍不止。我甚至觉得那大院海棠树下的雕花瓷缸都比我值钱,更别提里面两条金尾鲤鱼,可能抵得上好几个我。
最后我摇身一变成了扫大院的小丫头,这是一个既不需要技术含量,也不会接触谋害大小姐的活。我啧啧地为花姨娘感到忧伤,呆了好几个月,我一个大人物都没有见到,靠我争取幸福恐怕是没有出路了。
在韶阁最初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都要和鸡起的一般早,在韶阁后的大饭堂里睡眼惺忪地吃过早饭后便开始当牛做马。辛苦我是可以忍受的,但是我很期盼着能有一个人,和我时不时的说几句话,告诉我应该怎么融入这个大院子,可是除了一些指使和责骂,我没有听见其他不一样的言语。而且这世上无论贫富贵贱,不安分的人总不会少,总有一些弱者,还想要欺负比自己更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