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飞到底去了一趟省城。立夏已经考完期末试,为了陪他,特意推迟了回家行程。两个人一起去那个公司看了看,了解了具体情况,心里有了底,才一起坐上回家的火车。
头一次和小姨子一起坐火车,亚飞又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要尽心尽力地照顾她。一会儿要给立夏买这个,一会儿又要给立夏买那个,最后立夏干脆把他按在座位上,一动不让他动。
“老兄,你看看,上车之前你已经给我买了这么多吃的了,刚才雪糕也吃了,盒饭也吃了,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想撑死我?”立夏指着小桌上一大塑料袋的小食品说道。
立夏调皮,一直也没管亚飞叫姐夫。亚飞极度的热情引发了周围人的好奇心,都不停地偷眼瞧着这两个年轻人。亚飞因为头一次来省城,特意穿了一套崭新的衣服,洗了澡,头发胡子也都打理得很干净。但他浓重的家乡口音暴露了他的身份,看他出手阔绰的样子,让别人以为他是个没啥文化的小暴发户。而立夏则穿了白衬衫和绿色长裙,戴着时尚的眼镜,长发披肩,也已经训练出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一看就是个女大学生。亚飞虽然师气俊朗,但两个人的气质并不搭,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来。有的人便在心里认为一定是这个女学生搭上了有钱人,目光中便有了鄙视,坐在旁边,便有了看热闹的心态。亚飞淳厚,根本没注意到周围人的态度,一心想要趁这个机会报答他的小媒人。这两年,自己的腰包慢慢鼓起来了,虽然还没有新房子,虽然还不算什么有钱人,但腰包里的钱足以让他挺着胸膛面对一切了。立夏毕竟还是学生,平时靠自己打工赚钱养活自己,也怪不容易的。自己为她花点儿钱不是应该的吗?立夏机灵,已经感觉到了周围人目光中的探寻,觉得甚是有趣,偏不说破,故意逗着亚飞,说着俏皮话儿,有时还做一点儿略显亲热的举动。
下一站是相邻的小县城,火车减慢了速度,咣当咣当地停了下来。身边的两个人带着对他们关系的无限怀疑,拿了大包小包下车了,那个稍微年长一点儿的男人在下车之前还特意又看了立夏一眼。‘怕是他回家以后,会津津乐道地编排一个莫须有的旅途趣事给别人听吧?’立夏看着他的背影,在心中暗笑。
很快,身边又来了新人,一男一女,将大包小裹放在行李架上,又将一袋子吃的喝的放在小桌子上,才坐下来。立夏和亚飞都趴在窗户上向外看过往的人流,议论着。等火车又重新启动,慢慢离开站台,才回过头来。立夏与坐在亚飞身边的年轻男人四目相对,一下子都愣住了。
“姜玉泉?怎么会是你?”立夏嚷道。
对面坐的果然是姜玉泉,见立夏喊出他的名字,他才确认眼前这个气质美女真的是他所认识的周立夏,连忙热情地招呼道,“我就看着你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你呀,周立夏?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这时候,几个人都互相看了一眼,姜玉泉认出自己旁边坐的是杨亚飞,而立夏旁边坐的却是一个小姑娘,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那张小脸,竟然俊俏得无人能敌——在立夏的眼界里,别说是桂家村,就算是翻遍师范学院,也找不到一张更精致的脸。
“哦,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姚小静。”姜玉泉连忙说话,并示意那位姚小静给他们打招呼,“这是我俩老乡,一个村的。”
“你们好。”姚小静果然听话,打了招呼,同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你好!长得可真俊。你多大了?”立夏把身子往里挪了挪,给她又让出一点儿地方,侧头问道。
“我十八了。”姚小静答道。
立夏心里一阵不舒服。姜玉泉啊姜玉泉,你都多大了,二十六七了吧?怎么能找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处对象呢?她能懂个什么?怎么就跟你来了?
姜玉泉可没有不好意思,向两个人介绍说,他们是打工的时候认识的,这回他就是带着她回家见父母,然后商量结婚的事。
“哦,那祝贺你呀。”立夏冷冷地说。她想起好朋友张艳艳,曾经和他偷偷地谈恋爱,被家长发现后,姜玉泉就跑没影儿了。她嫁给了吕明,如今,却离了婚,带着个孩子自己过。姜玉泉才现了身,竟然带回来个这么小的小姑娘。唉!这些人的命运啊!
姜玉泉虽然常年在外地打工,但家里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他知道杨亚飞和立春的日子过得不错,就撇下小女朋友,跟杨亚飞攀谈起过日子的事儿。亚飞认得他,只是不熟,见他这么热情跟自己说话,又是一个在外闯荡多年的人,应该也有些经验,便认真地跟他聊了起来,从中竟也了解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姚小静见男朋友不理她,也不说什么,打开食物袋子,邀请立夏一起吃。立夏婉言谢绝,她便自己大吃特吃起来。立夏见她的袋子里大多都是山楂片西梅干话梅糖什么的,还有几只青苹果,她看着嘴里都直发酸。可是小姑娘却吃得津津有味,不停地往嘴里填那些酸东西,大嚼特嚼。立夏不觉向她的肚子瞄了瞄,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白棉布半身裙,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如果姜玉泉真的把她的肚子搞大了,可真是个禽兽,立夏在心里忿忿地想。
“我这些年也攒了点儿钱,这回回去,打算在队里靠大道边上的地方盖起一间大房子,那块地是我家的,回去托托人,就能批下来地号。到时候我开个小卖部,再带着几桌麻将,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可不出来扑腾了,这些年,我真是够了。还有,我也快要当爹了,也得为孩子着想了。”
立夏正想着,就听见姜玉泉说了上面一段话,果然她没有猜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为好。人家当爹还是开小卖部,关她周立夏什么事呢?
想了半天,开口问道,“哎,姜玉泉,你知道张艳艳最近什么情况吗?”
“她不是嫁给有钱人了吗?”
“她离婚了,一个人带孩子过呢。”立夏说着,盯着姜玉泉的眼睛,想看他对张艳艳有什么态度。
“是吗?她就不该听她家人的话,贪图人家有钱,嫁给一个二婚头。”姜玉泉冷漠地说道。
“那你当年干什么去了呢?”立夏又有些生气了。
“我?”姜玉泉提高了声调,“周立夏,你是不知道啊,她姑当年对我下了多大的狠。她说她不许我在咱县城里出现,只要让她看见,就活剥我的皮。我当时岁数小啊,就知道她家是有钱人,肯定有势力,万一把我抓住偷偷给弄死可咋办呀?你光上学,是不知道县里还有黑社会的事的,所以我才跑出来的。得亏这几年我在外面做买卖没少赚钱,还找到了小静当老婆,要不然,我咋有脸回家呢?”
姜玉泉这番话倒是把立夏给噎住了。是啊,张艳艳现在的遭遇,关姜玉泉什么事呢?有没有黑社会她是不知道,但她知道张艳艳的家里是绝不可能让她嫁给姜玉泉的。张艳艳如今的命运不怪她自己也得怪她家里贪慕虚荣,怪不得任何人。
立夏叹了口气,“也是,不怪你。我这次回来,主要也是想去看看她的。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
“她为什么要要那个孩子呢?把孩子扔给男方,以她的条件,再嫁一个好人家也不难啊?我真是不知道她咋想的,不是成心给自己找麻烦吗?”姜玉泉说道。
立夏低头不语。她没当过母亲,她不知道孩子于一个女人究竟能有多大的诱惑力。只有她见到了张艳艳,听她亲口所说,才能理解她的选择。她有些倦了,从身到心的疲惫,连逗趣亚飞的心情也没有了。就把头倚在背座上,把眼睛合上。她听见姜玉泉还是在不停地夸夸其谈,姚小静还是在不停地大吃特吃,杨亚飞还在虚心地倾听姜玉泉的奋斗历程,火车还是在轰隆隆的巨响中前行。唉!人们啊,都该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他们的命运啊,又有谁是把握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