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把目光给了那些正义凛然,给了那些颜面慈善,总是在疼痛许久以后才开始懂得真正高傲自我的姿态,他们也许从来没有,也不屑在众生面前慈眉善目。
总有那么一种境界,活到最纯粹俨然疯魔,无关道德,无关皮囊,在一片唏嘘中用肉身去藐视世俗规则,仿佛跨坐在神的脖子上宣战,只求一败。
我最爱的小丑,希斯莱杰。
跟众生瞩目的,英勇无敌,天之骄子的蝙蝠侠相比,那个面目模糊的,嘴角上扬着疤痕的小丑,才是跟众生最接近的姿态,自带着伤痛,真实不虚的血肉之身。他有着最明显的人缺陷,也最遭诟病。
这一切伤痕和缺陷却是身为凡人的我们不愿面对,努力逃避的真实。
但凡人喜欢英雄,喜欢神祇,喜欢一切与真实有距离,却有毫不违和的理想主义。
所以凡人接近理想虚构了一切正义英勇,无缺陷的英雄、侠客,他们于黑暗中诞生,一出场就挥一挥大手,抹除不平和苦难,力求一切完美无瑕。
只是完美永远只属于英雄,属于理想主义。
于是理想主义对面的反派们,不得不在豪华的坐骑,运气,飞天遁地的本领之外,配备与之匹敌的能耐。而蝙蝠侠的对手,既没有豪华的坐骑,有没有超级兵器,有的只有一个智慧的头脑。他于黑暗诞生,熟稔于一切黑暗的元素,又自我超离那些元素,不屑那些黑暗的凡人。
蝙蝠侠开头有抢钱这个情节,小丑的追求从来不世俗,钱,绝不是他的追求,相反戏谑那些为了钱的人和挑战蝙蝠侠才是目的,所以,他可以完美地离开,留下因为人性贪婪抢钱的劫匪和瞠目结舌的正义一方。
欲望只能困住凡人,从来都困不住智者。
而反过来能利用欲望的人,无欲无求,势必疯魔。
小丑疯魔地只想追求“怪异”和“突兀”,想嚣张地向这个世界的主流挑战。
他毫无畏惧,利用凡人的欲望,毫无情感,冷酷而智慧。
小丑介绍自己的疤痕时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年幼时候变态的父亲,把刀子放进了他的嘴巴里,造就一张永恒的笑脸。另一个版本里他漂亮的妻子因为欠下高利贷被毁容,而他喜欢她要让她知道生活里还有微笑,也用刀子划了自己的嘴角,但是妻子接受不了,离开了。
无论哪一种都可见他被人性的冷漠和善变伤害,那嘴角的两道弧度,是对肉体的切割,也是对他作为人的肉体中那部分人性的切割。从此这个被人世伤害遗弃的人走上一条无人性,无人欲,反之是要宣战人性,驾驭人欲的路,戏谑地藐视人世的善和恶。
因为有了无可匹敌的智慧和被一切所弃之后破釜沉舟的决然,这两种复杂的因,可以穿越一切的果,百战不殆。
所以他要的是挑战,找人世最瞩目的英雄挑战,在无可恋的人世,只求一战,或者一败。
在凡人编写的结局里,这样的毫无平衡的挑战,势必一败。
演着小丑的演员,希斯莱杰,最后走不出他耗尽一切演的这个小丑,死于药物中毒。
据说希斯莱杰表演时入戏太深,经常为揣摩小丑的心理而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酒店房间中,重复练习舔嘴唇,捋头发,说话语气等等,最后因为无法承受小丑这个角色对自己的影响开始服用药物帮助自己入睡。
作为演员,功成名就了,却疯魔了,他就像他演的那个小丑,被世界伤害,被自己放逐,无欲无求,只求一败,但凡人的世界哪里去找那个神祇般的对手?
很多出彩,太真实,真实到面目的深刻纹理,眼神里的复杂直到洞悉人生的真相,了然,漠然,再超然,就像佛家的所求,所求正是建立在无欲的基础上,因为无欲,所求即为所得,那么哪一样也不会是求而不得。
距离小丑的死,9年,也因为那种决然无弃于人世的超然,才让他成为经典,继希斯莱杰之后再无小丑。
小丑哲学,也像老庄哲学里的“虚静”,“致虚极,守静笃”,洞悉人生的真相,我们从无到有再到无,就是一生,赤身裸体而来,熙熙攘攘推推搡搡,最后老病而终。怎么才能一生无殆,不招来祸患,平安一生,无非就是弃开欲望、成见。
当然在小丑身上他的超脱太极致,太想嘲弄这世界的庸俗和伪善,所以他是一个大大的反派。
在我们的经典里,或许原本该有这样一个经典角色,哪怕他也是个大反派,但只是反叛的彻底一点。
我们唯一的平民英雄,尚在孩提时代,还可以跨坐在神佛的脖子上,叫嚣宣战的不就是初出茅庐的悟空吗?
可是“救赎”一词,以善的名义折断了那个有血有肉,藐视规则和不平等的悟空脊背上的双翼,从五指山下出来的悟空,是无脊背无翅膀的,哪怕面对修炼尚浅,从天界偷渡的小童子都要祈求上仙辅助的悟空,哪怕他兢兢业业完成了取经大业,他也再不是最原始的悟空,只是装模作样皈依佛门的悟空,被一个金箍牢牢罩着,再也出不去的悟空。
所谓“救赎”,早已成为妥协和同化,而他终于成为了一抹人间的烟火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