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之前:有一个小游戏,玩法简单,颇有趣味,大家不如试一试。只需要在一张白纸上不停的写下你脑海中闪现的人名即可,五分钟之后停笔,然后你便可以慢慢的发掘那些名字背后的故事了。
人的思维真是奇怪,我写下的这前十个名字中大多不是我的至亲,就是我的至交,也有最近经常来往的前辈或是喜爱已久的作家,可偏偏这个名字可以说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和她要真有什么直接的联系那就只能是小学三年级时在学校走廊上偶然看到的那一眼了吧。
那是一幅学生作品,作者栏上写着“丁念依”三个字,那时我不过十来岁,想必这也是一位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吧。
快十年过去了,当时的学校啊,走廊啊,画啊,在记忆里都已经只剩下几片偶然从角落里剥落的碎片了。
唯有这三个字不时便会从脑海中冒出来,又很快的缩回去,竟让我一直不能忘了它,以致随手便把它写了出来。
不过我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哪里是这素未谋面的女生让我记住了这个名字呢。让我深深记住它的是那背后一个个鲜活的人,一个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那年我约莫十岁,放学时偶然看到那个名字后便念念不忘了起来。
说来理由也有些可笑,幼时不知事心里不免埋怨母亲给我取了个这般“奇怪”的名字。
一眼看去都瞧不出是个女孩子,半点不柔美,读音又是那般可笑,几乎每个人听了我的名字都要调笑几句。
当我看到这三个字时,便不由得在心里念了起来,“丁——念——依”。
我眼前立刻就浮现了一个如丁香花娇柔清幽的小姑娘穿着洁白的裙子对着我颔首微笑。
真美啊,这名字读起来看起来都真是美啊。
我要是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就好了,那时的我便是这么想着的回了家。
至此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那么可能这个其实并没有那么美好的名字随着我的长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是就在我差不多要忘了这个随意见到的名字时,家里来了两位客人。
他们是一对夫妻,女人是我母亲高中同学的妹妹,也是我母亲的朋友,我叫她飞姨。
男人是她的丈夫,姓喻,因为飞姨在家中行四,孩子们便都叫他四叔叔。
我一直不算是个乖巧的孩子,家里来的客人我若不喜欢便会任性的不理人。
久而久之母亲便不会在家中接待我不喜欢的人了。
这次母亲将他们叫到家中来接待便是知道我肯定会高兴的。
事情也确实如此,小时候的我是对飞姨和四叔叔很有好感的。
一是他们的女儿喻意与我不过差了一岁,是很好的玩伴,我自是不会讨厌她的父母。
而且飞姨与四叔叔对我向来是亲切不过了的,尤其是四叔叔,虽然常听大人说他是镇上的混混头子,似乎不是什么大好人。可是他对待孩子却是最温柔耐心了的。
我们一群孩子常常趴在他背上折腾他,对他背上那一道道疤很是感兴趣,他也从不生气。
孩子的世界有时善恶并不是那么分明,只会以自身的感受作为标准。
那时候的我是很喜欢四叔叔的,好脾气,好吃的,零花钱,都是我欢迎他的理由。
我正奇怪他们怎么会来城里呢?毕竟这儿离镇子里还是有几个小时的路的,并不方便。
这是母亲便笑着对我说:“款款,飞姨家又要有小妹妹了,你喜不喜欢啊。”
我这才注意到飞姨那圆滚滚的肚子,看起来月份已经不小了,似乎马上就有个娃娃要从里面爬出来。
原来他们刚去城里的医院做完产检,顺路来我们家玩玩。
一番寒暄完毕,大人开始落座聊天,我也搬了个小凳子在旁边不时插插话。
这时,四叔叔突然兴致冲冲的说要给女儿起个名字,转身拿起了我的新华字典翻了起来,还要我们一起好好想。
于是一时间屋子里热闹了起来,大家带着对这个新生命的期待,绞尽脑汁的想一个满意的名字。
接下来不断的有新名字出来,又马上被否定,一下午很快就要过去了。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数周前偶然见到的那个名字,便说:“我知到一个女孩子叫丁念依,真是好听。”
我当时并没半分想拿这个名字来用的的念头,在我心里名字自是越稀奇越好,怎么能拿别人的来用呢,再好也是不行的。
可没想到,听了我的话后,四叔叔却立马说:“‘念’字挺好的,就叫‘喻念’好了,小名念念。”
名字这东西要的就是父母满意,旁人哪怕是你自己这个实际使用者都是没权利插嘴的。
听得四叔叔这样说,母亲与我自然都连说这名字不错。
就这样,这个未出生的小妹妹的名字就这么被定下来了。
而那个几乎要被我忘记的名字又立马在我的记忆里重新明亮起来。
后来因为距离原因,我们两家来往的少了,我与儿时的玩伴分开了,飞姨和四叔叔也难得一见,新出生的妹妹更是好几年之后我才见着。
只是断断续续的传来他们一家四口的消息。听说四叔叔混混的性格总改不了,老是和飞姨打架。
听说喻意像了她爸的性格不好好读书,整日恋爱闲混。听说四叔叔的母亲与飞姨闹的不可开交……
生活里谁没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呢,很多不及己身的时候便很轻易地放过了。
“丁念依”这三个字在这段时间里便是又渐渐的暗了下去,却又未完全黯淡而是隐隐的藏在某一处,似乎在等等待着某一个时机重新出现。
这个时机马上就到了,一年多前我妈突然打电话对我说:“你去医院看看你四叔叔吧,已经不成人样了。”
待我赶到医院时,看到的是全身都裹着纱布的四叔叔,隐隐透出来的红色昭示着纱布下面没有一寸好肉。
他的神志也并不太清醒,嘴里因为剧烈的疼痛不停的骂骂咧咧的,见到我也只是勉强叫了一声我的名字,便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飞姨面色蜡黄,蓬头垢面,往日的精心保养一点也不见了,也是有气无力的草草招呼了我几句。
我站在那里十分的不自在,心里被这骇人惨象震惊了,又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整个人都蒙蒙的。
同情、害怕、震惊、不可置信……带满脑子的各种念头我一路神游般的回到了家中,才敢向母亲问起事情的原委。
母亲说起这个事便不住的摇头,一面说是老四这性格害了他自己,一面又说实在是可怜。
原来是他一个亲戚在厨房里做饭时液化气灌爆炸了,家里起了火。
一开始火势并未蔓延的太过分,还是可以逃生的,寻常人这个时候当然是有多远就跑多远了的。
结果原本躺在床上休息的四叔叔凭着一股蛮性几乎是光着身子就跑了进去救火,最后除了脸上,几乎全身都都被重度烧伤了。
那个曾经凭着一身混不吝在镇子里打出小片天地的四叔叔,今日似乎为他的蛮性付出了代价。可是谁又能在这个时候责怪他一句呢?
母亲和我那一天都有些心不在焉,总是不住感叹命运的无常,又不住担忧飞姨和她的两个女儿以后该如何是好。
还有得便是一种心有戚戚焉吧,这样的惨案谁看了不会害怕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不幸的后续似乎是大家早已料到的,治疗的费用话费是巨大的,飞姨把家底掏空了也才勉强保住四叔叔一条命,后续的恢复也只能回家凑合了。
可几乎是无法忍受的疼痛让四叔叔天天靠着吗啡才能活命,性格日益多疑暴烈。要不就是怀疑飞姨出轨,要不就是无端的大骂大闹。
飞姨照顾她已经是身心俱疲,最后在四叔叔能站起来走路的时候终是选择了离婚。
可是四叔叔并不想放过她,扬言要报复她,报复她的兄弟姐妹。
飞姨只得远远离开家乡避着,一面赚钱抚养女儿,可是两个女儿并不能理解她的苦衷。
大女儿认为她抛弃了父亲,在外面又找了个男人,与飞姨势不两立。可却不说她父亲也是找了别的女人的。
小女儿也跟着姐姐有学有样。整个家四分五裂,破碎的不成样子。
这人间惨象每时每刻在这世间上演着,你看或不看,那故事里的人物都无比投入,而我们自己又是一出什么样的戏里的主角呢?
每个人心里想追求的那点幸福到最后能实现吗?每每想到这时候“丁念依”那个名字便闪动的愈发急促了。
而那个如丁香花般幽静的小姑娘依旧微微的笑着,仿佛在抚慰我那颗焦虑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