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因为另一个人转运而不懂感恩，甚至假装对方不知，得了便宜闷声不响，却不知命运已埋下种子，只待收官一日。

多年以后我才回过味，等到这粒种子发芽有多漫长，哪怕洪荒已过，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开头。想不到我耿耿于怀已腐朽透顶的，还会不经意间见风见雨见太阳。为什么非得她主动才能解开这个结？她会不会同样认为我得到的好处大过于她？

只不过，我仍自认无意之中成了她的贵人，不明不白的贵人。

仅打了几个电话，人都不照面，敲敲电脑、传传邮件，大气不喘、滴汗不冒，她就做成我这单业务。当然她帮我推荐成功，找到工作，她挣到我，我挣到我自己。我没听说她们这家公司，也许设立时间不长，她上网就撞上我，或者我上网就撞上她。好命不单行，好运要成双。

如果不是因为我入职几个月后公司HR要我签单确认，我真不知道那一单有多大。 看到采购单子上的价钱时，我目光呆滞了一分钟。除了为我值这么多而血冲脑门外，我失望有余。她欠我的饭，不止欠我一顿！可她没有更多说法，连回扣甚至谢意也没有，莫非她这点“营销费”用都不懂付出吗？尽管当时我并不明了我的出现对她的职业生涯意味着什么，可因我挣到几多万总该“还”点什么吧。撞上开张就吃三年的生意太难得，只因她身为女人或者女生，出来混不知道还，不是她傻就是我蠢。

那一分钟小人之心泛滥后，我轻叹口气，不再想。反正老板掏钱，不见钞票过手，我仅仅签了个字，确认了她的中介费。如此轻飘飘独享好处，一家新公司一个新人，上手就摸到王炸，猎头和HR都这么玩老板的钱吗？只怪给我Offer的HR运气没她那么好，一天到晚上网搜就没撞到我，还挨老板批，说吃了亏。

她就这么沾了信息不对称的“专业”便宜，意外网获我这个贵人，“私吞”了一大单的业绩。当时做成我这一笔，起码她的经理也应该出面见见我才对，哪怕打个招呼，难道她上司也比我更郁闷吗？

她因我吉星煞眼，上级老板的器重和更多的“运气”接连而来，不仅初出道就站住脚，职位很快提升，钞票广进。继而丑小鸭晋级白富美，追情逐意，谈情说爱，结婚生子。这些她不说我也猜得到，当初我只觉得我这块大“料”一不留神砸到她这个新手头上，硬是被我这个大贵人吓到，掉馅饼都不知怎么接，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的话。我不至于连这点猜测都没有，以我的傻垫背，成全她的傻，难道不也双赢吗！

她忙她的，我忙我的，各得其所，该干嘛干嘛，本就不相干。职场上的明争暗斗，情场你来我往，一出戏连着一出戏，热闹不断。她的戏码再多不过是屏幕上的过眼之缘。我所在意的是她一直心里“有我”，她应该比我更“有我”才对。当两个水逆之人在时空某处相撞，运起萧蔷，而后各奔西东，似有所欠缺。

我依旧不甘心，既然她不见不请，我不能主动请她吗？对她的印象不可能在几个电话里建立，声音再清甜也可能是个小妈，唯有头像和相册能提供点信息。不管头像如何误导人的观感，我还是把她视为清风秀色懵懂可人的女生。如此这般不懂人情世故，任我对鸟歌唱，人家根本不理。无奈我只有忙里偷闲翻看她的相册，好在她并没有屏蔽我。也许是为了保留“客户关系”，既然开放给人看，自然已经有所筛选。其间流水账，隐隐约约只让人猜个大意，一概表现日常吃吃喝喝，朋友聚会，偶尔秀秀心情，不时放出一两张真假难辨的脸蛋逗弄圈中人。还好没有招人信息和需求广告，更不见幕后贵人，状态自然不在婚里，婚外殷殷之意可期。每到我无聊之时，旁观之心松弛，尚可会意一笑。

我干嘛不在某个周末晚上约她喝咖啡，那时她正为收获第一桶金而得意，但是钱还没到手，职级还没升高，少不得畅想脚蹬霸道总裁的高跟鞋，恨得牙痒痒。她花钱还舍不得，觊觎的人不少，追的人更多。她没有理由拒绝我的约请，既然她不懂沟通，那就我来主动，起码我的脸皮更厚。我这只比兔子大得多的肥猪撞破她的网，竟然不被她指认为贵人。买猪客户的HR部门也是新人，正好为老板搜罗人才发愁之际，找来了合适的帮手，不惜代价甘愿挨宰。我有意无意的邀请，她顺意随心的应约。我有足够信心让她见到Resume上发觉不了的另一面贵人之气，必令她口齿生津，远非履历上所能感应，还会滋生初萌之意，嗅探到其他那些似有若无，出现在她圈里的“某人”身上没有的气味。

想法很多可一直没任何行动，以为人家根本不在意，更何谈兴趣。这一切也只有多年后才明白，我的出现改变了她的一生，成为贵人纯粹天意，天意只有一次。如果我当时脸皮厚点，主动约她，起码让她更有直观印象，以便今后有更好机会就可随时推荐，再造一单生意。但这些事情没有发生，因我改变她给她带来的，远超因她改变我的份量，以至于她不见面暴露，宁可假意不Care，也不想让我觉得她得感激我。网上的一项“服务”，爽过无痕，既不按头也不摩脚。当然，得到便宜不卖乖，小骚动也会时不时冒出来困扰她。贵人不贵，我不要别人欠我什么，也不要她还我什么，只想打个招呼沟通下。她这点机会都不给，太缺情，很过分。

她一定学校才毕业，被喜欢无脑无心的老板相中，刚上班几天，没有任何客户资源，成天按上司安排在网上搜寻潜在“猎物”，不断在人和公司之间匹配。她的直接上级根本没拿她当回事，但她就是摸到一手好牌，这么巧就匹配到了我，难道冥冥之中有什么缘分？我的潜意识蠢蠢欲动，不为了骚扰人家，却应该教训教训不懂事的小女生。我到底想撩，还是想教训人家真说不清楚，更多仅只上班压抑烦闷之余的意淫。别无关联的人圈都要看，何况她还跟我有点“关系”，纯拿捏神经自娱消遣。

这种状态并不因为忙而稍止，再忙都要看手机。特别当老板开会训话，会议漫长难熬，就偷偷看。但老板什么人，在桌子下面偷看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因此，只要老板的会，只好完全静音，顶多看看屏幕上闪出的文字，还要装出无意之态，避人眼神。她的头像真切如假想敌，逗引偷食一般的乐趣，化解老板训导时逼人的压力。

我只道自己无聊，与她隔空对垒。不过时短夜长，换了几个手机之后，我兴趣递减，翻看圈中的她越来越少。有时间隔十天半个月看看，琢磨其间出现的心情还有所谓“某人”的动静。因为有“某人”的存在，就生怕其他人不知道。某人当然理应是一个人，但并不一定是唯一的一个。今天可以是这个某人，明天可以是那个某人，也可以同时几个某人。好在这些“某人”之间并不知道还有其他某人，他们以为“某人”是自己就可以，怀疑别人不如只在乎她一个。

我并不在其列，何必误入“某人”的游戏？就因为看戏看到心痒痒便想上场？她无意互动，我出场搞搞搅局，使点小坏增加点戏码尚有可期。

她晒脸蛋，当然不见那些“某人”的脸蛋。这么漫长的时间让看客很难熬，若不是排遣寂寞，我何必那么在意，只看个热闹，难道忍不住要上去扮个陪衬？没有必要。我只是她的狩猎的对象，她偶然守株待兔所获，卖了猎物挣到钱便将我存入档案，埋到一堆数据里弃置一旁，三年之内不用再来烦我，或者我不会再去烦她。这取决于我和雇主之间的关系，一单三年的生意也可能三年不到，再变成两单、三单也说不定。

我唯一担心，小女生一个，几个月放得住，几年是不可能的。当然这些非常之想是我从相册里得出的假设，也许人家早就云飞雾绕，被人拔得头筹。我根本排不上，还想趁机捞点回扣？她守着电脑逮到我这只超大的兔子，当我自认成了贵人的时候，却像头猪，撞到就被她卖了。

我看着她的头像产生意淫，怀疑见了面搞不好更失望。失望又怎么样？即使矮胖丑，我正好可以鼓励下她，不管她是否愿意。如果她恰似相片上不见全身的好脸蛋，这些都多余，她反会以为我有什么企图。我就是有企图又怎么样？我成不了她的“某人”并不令我灰心，只要她不在意，仅维持业务关系也行。她有我的资料，比我更能猜测出背景，而我仅凭她的相册能看到多少真东西？我在明处，她在暗处。她不愿从暗处走出来，必有她的小确幸。将她从暗处拖出来相面，验验她晒爆皮之下的真颜，实在有点佞妄多余。这种滋味只好闷头自品！

我得比她更自信，主动是男人必需的品性。她肯定没那么自信，所以不作为，不按猎头例行流程行事，无知至此，她以后还想发展吗？她必定因为得了个大便宜，惹得她的上级嫉妒她中了头彩，伺机寻她的不是。她只得收敛风头，越过主管经理引起老板关注就像动了别人的奶酪，没好果子吃。她云淡风轻发的相册越多，内里必定汤汤水水污浊流觞。

我心思太重，如果主动出手，能帮到她更多，从贵人演变为人生导师。这只是一厢情愿，为什么要帮她呢？只为我因她入职？我挣大钱她挣小钱？无论谁大谁小，我该主动。我自认职场经验老道，凭直觉可嗅到她脑洞里的分毫。我甚至能给她些指导，避免今后她职业生涯的变故。我不好为人师，但这些都因我起，谁让她撞倒我呢！我不能只当半个贵人，好人做到底，方能成圣。

可惜在她眼里，我更似“Mr. 无”。我继续翻看她晒美图，晒美食，晒矫情，晒某人，一直到晒糖果晒奶粉。怎么可以这样，我不能饶恕由于自己淡漠放走一季蝴蝶，听其结茧变蛹，花残柳败。与我有过交集后又转而无关的花事，开花结果眼前过。既然有了缘起，为什么不能继续呢？故事应该按我的想法走，才不至于有后来她的那样，情人无缘，连朋友都不搭界。她的头像化为我脑子里的殷殷期盼，见不到的永远期待。

真正的男人并不像她嫉妒的上级，总想把她踩下去，也不像跃跃欲试的“某人”，老揣摩她的圣意。他们小甜小腻不着边际，无法驾驭。这关键性的一见，会一改小女生对大男人的观感甚至是成见。更可能，我会在她迷失方向的时候，告诉她怎么摆弄人际关系，怎么取信上级和老板，怎么搞定那些不痛不痒的小奶狗。她的人生预期会更加广阔，而不是停留于偶然受到上帝眷顾的机缘。凭借她的悟性和良好的开局，足够应付这些而得上位。她不从乡下来，不能吃苦耐劳，心机有余但把握不住，一脉老城厢土著小市民的质素。我假装白马王子，她假装不了灰姑娘。但我可以就此填充她，升华她，与其舞动双飞，携手云端。

这些她当然想不到，我当然也做不到。不管怎么说，后来我见到她时，对重未谋面的老情人的假想彻底坍缩。

我在记忆力细细搜寻究竟什么阻止我约请她，或者约请了她没接受，要么推说没时间，一次又一次被Cancel掉。反正她一定没主动，而我也给自己约不成找理由，最终不了了之。其实她没有完全拒绝，只是后来我不够上劲。我让她挣了钱，没得到回补，难道还要我倒贴？猎头公司没有此类训练吗？因她格局小，我怎么也小气起来？再可能，她嗅出我跟其他众多某人一样的味道，怕惹事上身？她搜到和看到我的Info，起码可以判断一二我的品性。一点没有好奇心也可以，了解我这块料起码是她备货的需要。更可能，她当时烦恼已经够多，不想再多一个。殊不知我能解码她的烦恼，即使活该烦恼的人是我，该遗憾的应该是她。

我命中注定地为她着想，她命里无他毫无感应。多年跟她那张一直挂着看似漂亮而不理人的脸蛋无法直面对话，直看到我撩妹的激素绝经为止。

我泄气了，贵人做不到底了。

当我要再次转工，发简历给她，依然约她不见，连电话都懒得多讲，只推说帮我推荐。过了几天没消息，我打电话过去也不接。隐隐约约感觉她不在工作状态，跟老板闹翻不干了？老公有小三了？婚外出轨了？还是忙着生二胎三胎？

傻人之福不能永享，上次机会给了她，这次机会送上门她却不要。好在别的猎头没闲着，人家主动约见喝茶，给我估值，把我推荐给合适的老板。这一单只好给人家赚了。

失望之余，百般犹豫，我抬手要删掉她时，却看到她发上来的这一段：

“时光，无比柔软，见证着我们所有经历的过往；岁月，沧桑依旧，沉淀着生命中的那些悲欢离合；时光深处，岁月静好。”

这是她同学聚会的一段附言，好似经历什么人生大变。被时光和岁月打磨，我怎么看照片里的她都比别人更小妈，也许我仍未放下曾经臆造的欲望，刻情刻意橫生错觉。

她温润的撩人词句令我大脑失聪，我重又幻想哪天见面定会手到擒来，而不管她已是几个孩子的妈。这出戏未开场已谢幕，正像当年她水嫩青葱的脸蛋，如今缺了美颜不敢再晒。我怎么忍心再见到她的原装脸蛋！不管怎么样，我一直自作，以为过早雪中送“兔”，成就她也害了她，其后却不再锦上添“猪”。我与她之间的真的缘浅？缘分已被算计成概率的逻辑，毫无人情人性，来时有缘，走时无分。

等到我的下一份工都快了结时，方收到她的来信，说要见见面。到这时候，掉下来馅饼也早发霉。久未关注，不知她时遇深浅，以为她第二春萌发，还要找回我这个老贵人，有必要再见吗？我推说忙，没理会。可我心底里却死性未改，仍旧思情念意。

过了几个月，她又来约，我才提起神，翻看了下她被我屏蔽掉的相册，看出点蛛丝马迹。我得给人家个机会，只为不甘于手机上的脸蛋儿，给她机会也给我机会，她为了开发以后的机会，我为了挽回以前的机会。本该聚拢的同一个机会，相见之时已手无余味。

几年之后她的主动约见，撩不起我太多冲动，如果不为了好奇和坐实那段未解的往事，甚至教训她一通，完全不必费神。我的私欲出于我的自恋，此意不绝，指望她幡然悔悟，跟我再造红杏出墙？时光老矣，斯人已旧，有所求，才如此放低，为何不把不见进行到底呢？

我放低自己去和她喝杯咖啡，她有目的，我没目的，她主动，我不主动。曾经暗念几年的会面，终于戚戚然到来。

“你知道当时介绍你成功是我第一单，而且还引起我经理的嫉妒吗？”她几乎没有迟疑就和盘托出。

这一刻，我赢了，她败了。

她讲这话揭开淤积我心的谜底，除了兴奋，我一点不感到震惊，只因验实多年疑惑。我终于可以放下如此漫长的一段心结而自HI矣。咳，我怎么还嫌不够，偏偏她依然蒙蔽于那一捅金无法自拔，不免令我唏嘘。此刻揭开谜底，显示我多有先见之明，刻意嘲弄，还有必要吗？

“我因为你这事在公司很轰动，你可能想象不到。”她话出口有些扭捏，胳膊肘撑于桌上，双手交叉摆动于口鼻之处，目光暗弱。

“我那时候真的什么都不懂，也许好命，没想到人家眼睛都盯着你。”她继续解释无辜，有些慌张甚至骚动，努力克制自己轻描淡写，既担心我怪罪，又似乎自认有理。

“你那时候太年轻，想不到那么多事情。” 我看到她握住饮料杯的干瘦的手，很是不忍，无法想象当初前程似锦春光无限。

原来她这个心结与我一样深藏多年，没有白白浪费我的储心积虑。只不过，我怎么等到花儿已榭了呢？

“真想不到当时那样，以为你们公司这么省事。你们这行业火到那么好。”我释然而笑，几无掩饰久盼的兴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面泛微红，难为算是认错。

“有点懵，是不是？这都是大家的机会，赶上就是赶上了。”

“当时完全没想到，你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

“嗯——”

她说这些的时候，未见心怀太多感激或者感恩，而只是觉得运气使然，反倒令我憋气。想入非非这么多年，居然还陶醉于自我感恩！哪怕我见她的冲动是想弥补以前没见面留下的幻觉，甚至施展一下魅力余威，还可再来一场迟到的缘分。经过青涩娇羞的少女岁月，她起码还有几分少妇温润的残留。前者早就蒸发殆尽，后者也已催枯拉朽。我尽量克制不显露失望而失态，明知这是必然的。放过了一春，错过一夏，转眼到了秋末。

看得出她很不安，甚至手足无措，比我还紧张。我宁愿怀着与初恋见面的心态，指望她给我一个劈腿的机会。我看她的时候，眼神始终在穿透，穿透回过去相册中的脸蛋，感应时光倒流。那一刻，如入大洋之心，与鲨共舞，抓不住水嫩脂滑。

她不好意思先开口，我只好主动问。聊其他事情她心不在焉，好像说得越多越迫不及待。谁也不会料到，我想见的时候她不见，如果当时预见到会有这一天，她会后悔吗？我明知她当初事毕不见，如今见面有事。

她还讲起这几年她的遭遇，像要给我补课，也在诉苦。公司里上级压下级、下级争上位的事没多说，老父在外地突发心梗去世，只有她一个人过去，人生地不熟，更无安排后事经验，最后坐火车把骨灰捧回来，难以承受之重。年轻时丧父之痛尤历历在目，言中几欲落泪。此事影响到她下决心生二胎，靠一个女儿显然不行，即使老公也不能靠。我无意多问什么七年之痒的事，话里透出的已然写在脸上。她说这些为了显示她的孝心和母爱亲情吗？还是为后面的话做铺垫，不好意思直奔主题？

她的挚爱亲情，引不起共鸣，我一再探掘她脸上每一寸光影，搜寻过往浸润的釉色。我怪自己眼光太过刻毒，如岁月的杀猪刀，凭空在她脸上挥舞，轻重缓急刀刀见痕。她一胎的时候晒的照片还很光润，一副慈母情满满。等到二胎之后，肌肉松弛，面形失俏，且疏于粉饰。

我更关切她这几年过往的事，她不太愿意细述，匆匆讲完。

“我爸去世的事对我触动太大，所以我下决心再生一个，让他们有个伴儿，一个人真的难以承受。”她很在意自己的理由，这话肯定见人就说。“我也知道生孩子会影响到我的职业生涯，只好牺牲了。”

“真不简单，搁我做不到。那你家人呢？”

“我老公就那样，还得我出来。”老公怎么样她没说，显然她拿他不吃劲。“你也知道公司里本来内斗，趁早自己做。”

“都一样，被排挤的事常有，还是出来好，不算太晚。”想到我不也如此，此处不留爷，再寻留爷处。

“咳，我早该见你。实在不好意思。”她顾不上喝饮料，眼睛也不敢直视。

她说自己的事并非满足我的好奇心，其实见面前我已做了功课。此前我在她圈里发现线索，她已改行卖保险，这一路就是来推销保险。不用戳穿，由她尽管说。

“不过我觉得还有机会，可以重新开始。”她自我鼓励，想为自己扳回一局。

“嗯，你真行，不放弃就好，靠谁不如靠自己。”我顺水推舟，还有一句不怕误解说出口：“如今女人年纪越大越行，反而男人越来越不行。”

“呵呵，您太谦虚。现在保险很时兴，时间相对自由，他们都推荐我做。”此话切入正题，我不想听也得听。

“对啊，只要有心都不晚。我认识些跟你差不多的人也在做，这是你们的优势。而且你有那么多像我这样的客户，一定要试试。”此话出口收不回，何必要压人一嘴。

在猎头干不下去，才想起曾经的“客户资源”，我肚子里冒出一股酸水。接着听她开始“介绍”保险。在我的逼视下，她说得磕磕绊绊。我耐心听下去，甚至面带微笑，她显然还是新手，一如当初做猎头。她急促而快速地介绍那家香港保险公司的背景和已经有意愿购买的这个那个“某总”，吊我的胃口，怕我不耐烦。我真没有不耐烦，我的心气因为听她说这么多变得通顺。她直截了当的窘态勾起我回想，那时她的确不成熟，不好意思见人，现如今却要厚脸皮上场。

她说第一次见面不应该介绍太多，还是开口不停。看来她小康的日子已过，真被两个孩子和老公逼得靠卖保险养家糊口？恐怕，不保险。

等她说得差不多，我及时打住她的话头，表示这些东西我大致都懂。她不放心，说回头发些资料给我看，然后再联系。她明白这次不是光打几个电话就能促成，见面再使把劲。难怪几个月前电话联系不够，非要“亲自约见”我呢！几年前呢？晚了，真的晚了，她看不出吗？她再优雅自如些多好，我更愿意随心顺意出手。

这次她也没请我吃饭，我更不会请她吃饭，而是约她喝杯饮料。新巴克人太多，就换星元素，很贵，很清静，一杯四十，两杯八十。最后看她没动静，只好我来，给她省点奶粉钱吧。当然，我也不是一无所获，她给我带了礼物，她没说是什么，我就没好意思当场看。等我送她上地铁返回，才仔细看清一堆英文说明的意思。一瓶进口的洗头膏，价值超过两杯饮料。我摸摸日渐稀少的头发，轻轻舒口气，没把它当垃圾扔掉。刚刚把几年之想压缩到一个小时的对话，使我脑筋过于亢奋。拎着保险推销的礼品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彼时一单做成了无礼，此时一单有礼没成。我不用明说，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第二天她发过来一连串业务介绍叫我看，随后就问我意见。我说，再考虑，有需要找她。

又过了一段时间，每天太多的产品信息排队进来，不知她拉进来多少以前的客户。像我一样潜在的优质客户，都那么钱多人傻吗？天天发这么多垃圾，我连以前看风景的心情都没有了。

改变她命运的机会，对于我只有一次，不可能有第二次。我心里只有她当初晒的好脸蛋，而不愿见她现在成为一个欲二次创业，靠卖保险转运的奶妈。哎，我贵人不贵，只能屏蔽掉这些垃圾。

当我犹犹豫豫再次想删掉她时，翻到那天见面前她发出的一段：

“出门见客，挤地铁把雨伞丢了，还在感慨时，地铁外雨已停。老马路新马路，干净清爽，行人匆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心中微微一乐，人生无常，感恩生活。谁能知道自己人生路上下一秒来的是什么。”

我错了，人家看下一秒，我为什么盯着上一秒不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