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是一只灰色的老鼠,他原本生活在一个热闹且温馨的实验室,因为那里住着他的家人,他的母亲毛白貌美,是他们所处的笼子里的笼花,当她吃饱饭在笼子里散步时,连笼子外的人类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他的父亲身强体壮,扛过了数次细菌病毒疫苗的摧残依然生龙活虎,惹得科学家们怀疑疫苗是否力量不够,因此他们会给他父亲注射一个人类婴儿应该注射的剂量,每次看到父亲的肚子鼓囊囊的时候就知道他又喝饱了,他摇摇晃晃的走回来,噗通一下,醉倒外地,呼噜呼噜,然后就又活蹦乱跳了。
小灰小的时候,像处在一个奇幻城堡,背上背着一只人耳朵的二姨夫,走起路来左摇右摆,像吃多了发酵过的麦粒似的。生着一对鸡翅膀的小黑常常幻想自己是一只蝙蝠,黑翅膀扑棱扑棱,惹得笼子里一地鸡毛,每当这时那只一身豹纹的外号巴希拉的老鼠都会追他在笼子里跑三百圈,直到他再没力气扑棱翅膀才肯罢休。吃蛋白粉过多的小武打遍笼子无敌手,叫嚣着要去挑战传说中的禁忌汤姆。肥头大耳眼睛快被肥厚的眼皮遮住的小胖,块头接近三个小武,奈何手脚不灵活,经常被小武揍得找不到北。
这个小家庭虽然吵吵闹闹,但过得也还算充实。直到有一天,小武因被投喂了变质的蛋白粉,导致上吐下泻发高烧,不到三天,小武就像换了一只鼠,两眼呆滞,皮毛也变得松松垮垮,眼看就要不行了,这时笼子外的人类带走了它。大家都相信他们定会给小武以最好的治疗,不用多久,小武又会生龙活虎地回来了。
一天,两天,三天……,一周过去了,小武再也没有回来。每天都有神秘的人类,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能从脸上的玻璃看到他们的眼睛。他们像看怪兽似的面带惊恐的看着我们。后来小灰才知道,他们怀疑小武得了鼠疫,他们解刨小武的尸体,并没有发现病毒的踪迹。但由于那段时期有个叫新冠的病毒正在袭击人类,为了保险起见,实验室里的老鼠已不能被当做实验所用,要进行人道扑杀,就在大家心惊胆战的日子里,事情迎来了转机。
那天实验室来了一个人,那小眼睛居然让小灰感到一种亲切感,他穿着名牌衣服,名牌裤子,锃光瓦亮的大头皮鞋,胸前的黑皮小包紧紧地用胳膊夹着,他与实验室负责人洽谈良久,刚开始负责人还一脸的难为情,当小眼男人把皮包打开后,负责人就挽着他的肩膀走到了没人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从那以后,小灰就再也没见到过阳光,他们被买到了黑煤窑,当那蒙布的笼子被打开时,他们先是四散而逃,而后又聚在了一起,咸湿的空气令他们感到不适,他们处在一条黑暗的长廊里,返潮的地面坑坑洼洼,布满了煤块,小灰的母亲说像是踩在了钉板上,走廊的上面和两边围满了铁网,铁网的外面是吞噬一切的黑暗煤块。他们拥在一起向前探索,很快就听到了水声,从一根黑色塑料管子里流出一股透明的水,这水尝着有些油腻,喝到肚子里嗓子上像蒙上一层灯油,小胖边大口大口地喝着边说这就是灯油。安分不住的巴希拉找到了一个垃圾袋,里面有各种食物残渣,饿坏了肚子的众鼠心有灵犀地一拥而上,搞得周围一片狼藉。
探索了几天的他们依然没有找到出路,最后一致决定在此安家,小灰一家人在一片裂隙里找到了适合安家的地方,他们用嘴叼来碎纸片和断掉的丝麻还有各种塑料袋以御寒。这里的环境四季如一,却不如任何一个季节。在新家门口的裂隙边上,可以听到风声,还有风中的碎煤渣子击打着耳朵的声音,每次他们都不能外出太长时间去觅食,因为鼻子和眼睛受不了煤渣的侵扰。一从外面回来就是鼻涕眼泪横流,咳嗽也是过许久才能停歇。
小灰对人类有一种莫名的好感,正是他们给大家带来了食物,他们的到来还会伴随着光明。一次觅食的过程中,小灰看到前面有一团光,因为不常见到人类,更何况这么多的人,他壮着胆子上去躲在了暗处观察着。只见两个戴红色帽子的壮年男子周围围着一群戴黄色帽子的人,他们的衣服少有的整洁,工作服泛着亮眼的蓝光,圆滚滚的肚子把扣子都快勒下来了。红帽子的人脖子上系着一条洁白的毛巾,手上戴着柔软趁手的线手套,黄色帽子的人在他们面前又是低头又是弯腰。他们都半围着两个像从煤堆里捞出来似的灰头土脸的人,这两个人的黄色帽子上布满划痕,上面有凝固了的已经抠不下来的煤渣和水泥渣子,衣服原先应该也是蓝色的,只是现在已经灰的不像样子,抬臂之间会溅起一片灰尘,他们大汗淋漓,汗脸下青筋暴起,吃力地抬着一块大铁疙瘩,红帽子男人一个让他们抬到这边,一个让他们抬到那边,黄帽子穿干净衣服的人在旁边附和着。一个不小心,铁疙瘩脱了手,砸到一个灰男人的脚上,他痛苦地捂着脚坐在了地上大叫着,一个红帽子男人大发雷霆,对着砸脚的灰男人骂骂咧咧,骂的出了汗,就随手用白毛巾拔掉,直到骂累了才停住。他吩咐一个黄帽子男人,那黄帽子试图去扶砸脚的灰男人,但快碰到那肮脏的衣服时,他停住了,转身跑到附近的电话处拨打了急救电话,跑回来后,两个红帽子又在一群黄帽子的拥簇下离开了,留下一个呆站着惊慌失措的灰男人和一个捂着脚痛苦挣扎的灰男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灰长大了成了家,他为刚出生的五个宝宝找到了各种有营养的食物,有时是少半盒的纯牛奶,有时是鸡腿上残留的碎肉,每次他都会仔细地剔除掉上面附着的煤渣。他的宝宝们能健康地长大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这次他又找到了一大块方便面,在即将拖到家门口裂隙处的时候,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冷汗哗地流满全身,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浑浑噩噩中他陷入了昏迷。小灰醒来后,胸口依然很痛,肺部像是塞了一堆苲草。小灰的母亲趴在旁边,泪眼婆娑,她说小灰得了尘肺病,这是一种人类也无法治愈的疾病,你的父亲也是死于这种病,他扛过了所有病毒,却没有扛过这天杀的煤灰。你这段时间不用出去觅食了,就在这里好好躺着,有母亲在就不会让你和孩子们饿着。
小灰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他的脸滴在了地上铺着的塑料袋子上,然后滴在煤壁上,顺着煤壁的缝隙不知流向何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小灰发出最后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