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仿佛是对天才的惩罚,人类史上最优秀的那些灵魂总是最孤寂的。
大约两百五十年前,在东普鲁士首府哥尼斯堡的一条菩提树大道上,有一个身高不到五英尺的矮个子男人,每天准时在下午三点半的时候出现,以极有规律的步伐慢慢踱步于这条树影浓密的林荫大道上。
如果是阴天的时候,人们会发现会有一个夹着雨伞的年迈仆人,亦步亦趋,跟随其后。因为他出现在这条大道上的时间是如此的准,以至于住在路两边的主妇们竟会根据他出现的时间校对家里的时钟。
不过据说也曾有几天这个古怪的矮个子没有出现,原因是他那几天正在沉醉于研读卢梭的《爱弥儿》,以至于废寝忘食,不记得时间了。弄得主妇们只能根据教堂的钟声校对时间。
这个奇怪而刻板的人不是别人,他就是德国古典哲学时代最为著名的哲学家伊曼努尔·康德。这位举世闻名的大哲学家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故乡,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年轻时曾到邻村去当家庭教师。
而根据几乎所有的哲学史书籍的介绍,这位人类思想界闪耀的巨星一辈子过着极为简单、安静、孤独的生活。起床、喝咖啡、写作、讲课、用餐、散步、会友都有极其固定的时间,生活规律得近乎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机械。
他一生未婚,离群索居,以至于后来海涅在回顾德国思想史的时候说,康德是没有什么生平可说的,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哲学,这个人几乎就没有存在过。
我们一贯的印象是,康德的一生几乎完全是枯燥无聊的,但是我们只能说,这是在物质生活层面的康德,在精神生活层面的康德,几乎拥有人类思想史上最为灿烂精彩的大脑,他不仅仅是一位哲学家,也是一位物理学家、历史学家、最早的人类学家,难以想象的是,关于太阳系起源的星云假说是由他最早提出来的。
他有一句名言,大概是尽人皆知的:
有两样东西,我思索的回数愈多,时间愈久,它们充溢我以愈见刻刻常新、刻刻常增的惊异和严肃之感,那便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
二
在人类思想史上,过得像康德这样孤独的人有很多,斯宾诺莎、尼采、叔本华,或者说后来的卡尔·马克思。他们无一不过着单调贫瘠的物质生活,但是产出了极为丰富的精神遗产。
我们一直强调社交的意义,强调学会与人沟通的重要性。但是却忘记了独处的意义,忘记了自我反思的重要性。
几乎我们一生的大部分时光,尽管我们和父母在一起,和妻子或丈夫在一起,和子女在一起,但是最多的时间实际上我们面对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独处的时间里干什么,决定了这个人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著名哲学家叔本华有一条著名的箴言,大家也许都听过了,就是:人们在这个世界上要么选择孤独,要么选择庸俗,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在这句话之前,他还有这样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论断,那就是:一个人对与人交往的热衷程度,与他的智力的平庸及思想的贫乏成正比。
他强调说,只有那些内在空虚的灵魂,那些精神贫瘠的大脑,才会拼了命挤进人群中去寻找消遣,用来治疗折磨他们的无聊。而一个内在丰富的人,即便是孤寂一人,也从不会一直觉得无聊和空虚。
三
当然,叔本华老先生的话是不能全信的,毕竟他是一个悲观主义的哲学家,我们只是一群想生活得更幸福的普通人。
我们当然不可能像康德、叔本华那样摈弃社交生活,离群索居,孤独终老,但是我们却应该放弃那些因无聊而驱使产生的放纵性质的社交。
叔本华说,获取幸福的错误方法莫过于追求花天酒地的生活,原因就在于我们企图把悲惨的人生变成接连不断的快感、欢乐和享受。这样,幻灭感就会接踵而至;与这种生活必然伴随而至的还有人与人的相互撒谎和哄骗。
与朋友相聚聊天,和家人在周末的时候一起出去走走,和朋友一起去爬爬山打打球,这些都是必要的社交。而出去花天酒地,通过各种方式挤进某些名流的社交圈子,这些都是不必要的社交。
其实,你在社交场合所获得的尊重也好,青睐也罢,都源自于你独处时候的自我修养。而不是你在社交场合中的呼朋唤友。因为只有傻子才会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戴冠之猴,聪明人都会选择那些某些方面比自己优秀的人交往。
如果你在独处的时候,竭尽所能地充实自己,使自己变得更加丰富,那么你就会发现,实际上你的社交的质量也提高了。
所以,不得不说,学会独处起码和学会社交是一样重要的,甚至还能说比之更为重要。
最后还是选择叔本华的一句话作为结尾:
能够自得其乐,感觉到万物皆备于我,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我的拥有就在我身——这是构成幸福的最重要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