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四十几岁的成年人，童年几乎有点模糊了。我的童年记忆里爸爸总是在演戏。

01）

六岁之前的记忆几乎没有了，剩下的是小学的一些片段。那时每一个爸妈总是早出晚归。

爸爸白天放牛，晚上在公社演戏。妈妈在家里做不完的活。我是家里最大的，我的任务是读书和照顾两个弟弟。

我七岁上学，大弟弟五岁也上学了。

我每天带着着他走四里路去学校，路上经过好几个水塘和一大片稻田。那时太小了，没有审美感，看着稻田也没有生出想象力。

只是告诫弟弟不要去水塘耍水，每天没有迟到就是高兴的事。

我们的唯一快乐就是盼着过年。过年了才有新衣服和好吃的，可以去乡政府的礼堂看爸爸演戏。

小弟弟没有人照看，爸爸总是带着小弟弟去排戏。春节前几个月，父亲就忙的不亦乐乎了。

02）

我与大弟弟做完作业睡觉时，父亲都还没回来。

妈妈织毛衣陪着我们，有时候小弟弟没有跟爸爸出去，母亲就要看住小弟弟，让他不要吵着我们做作业。

为了节约电费，家里的电灯就像煤油等那样昏暗，每一个房间都是15瓦的灯泡。客厅的灯稍微亮一些，但是要等到大年30晚上才能打开。

大弟弟没有很多话说，学习成绩好的不的了，几乎远近闻名。小学连跳二级，九岁时就考去了县城重点中学了。

我与小弟弟学习成绩也很好。老师经常敲锣打鼓送大红花到我们家里。妈妈的脸上笑容满面就是这些天。

小学五年级时发生了一件令我终生难忘的事。我的学习成绩好，有人想抄我的作业。我说抄作业可以，要给我五张白纸。

班主任知道了，让我写检讨。理由是：我爷爷剥削别人，我爸爸剥削别人，我又剥削别人。

我那幼小的心灵，被这顶帽子压着，我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剥削。

爸爸只是一个大学生而已。唯一是我的爷爷省吃俭用有一点田地，划成了小土地出租。

不过写完检讨的那天，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我一路磨磨蹭蹭，离家越近，心里越害怕，毕竟写检讨是天大的事。

这是唯一一次看着路上的稻田，生出一些想象，我希望自己长上翅膀，像掠过稻谷上那只自由的鸟儿，可以飞到高空。

但是我没有想过飞很远，我只想忘记老师给我的那顶大帽子。

还好那时没有家访，否则我的脸要被父亲打肿。

03）

我们姐弟都遗传了父亲会读书的基因。父亲高中考上一中，我父亲的年代，一个县只有一个一中。我爸还是学校学生会的干部。

我爸考上大学时，担任学校的生活部长。在艰苦的年代，生活部长是很吃香的。如果不是那场无情的革命，我爸肯定不需要下放农村放牛和演戏。

小学高年级时，我与两个弟弟的斗争也有了。有时争抢橡皮，有时互相较劲谁干活小。我这大姐姐的形象有时也倾斜了。

两个弟弟从来没有站在一边对付我，我与小弟弟经常在一条战线上，偶尔我与大弟弟站在一边。他们二兄弟打架时，谁哭的厉害，我就帮谁。

小时候生病了不是每一次都去看医生，爸妈总是用土办法刮痧。有一天小弟弟生病，咳嗽流鼻滴。

爸妈商量就用这个办法。

小弟弟鬼哭狼嚎：姐姐救命。

爸妈为了防止我冲进去干扰刮痧，竟然将门锁好了。

我透过窗户看见爸爸按住小弟弟，妈妈用力在他背上刮痧，小弟弟一边挣扎，一边嚎哭着呼救。

我在外面痛哭流涕，还拍打窗户。小弟弟听见我的声音，更加叫的凄惨。我们两姐弟哭到刮痧完毕。等到门打开时，小弟弟眼泪汪汪地走向我。

04）

小时候不怕累，去哪里都是走路，我们一路走一路唱歌。

每一年我与大弟弟走路去大伯家拜年。大伯家在30里路远的山冲里。

走到高兴时，我们还去山坡上追打一阵，大约中饭时分，我们就到了大伯家，大伯母总是拿出好吃的给我们。

“姐姐，那个人打我。”大弟弟哭着回来。

我一听就生气了。不顾大伯劝阻，带着大弟弟去大伯家后面的那户人家。

小男孩爸妈当着我的面骂了自己的儿子，还假装打了他一巴掌，重要的是给了好多好吃的给大弟弟和我。

我与大弟弟凯旋而归。大伯母说：“哎呀，你现在这么大的法（土话：有用），长大了不知道是啥人。”

大年30晚上是全家幸福的时光。爸爸也不用去演戏了。妈妈用一大锅油炸红薯饼，米花酥，耳片和油豆腐。

还会煮二条大草鱼。一碗鱼用来过年吃，另外十碗鱼用来做冻鱼。没有冰箱，只有自然的零度天气让做好的鱼和汤成为冻鱼，用来款待春节来拜年的客人。

特别有趣的是春节期间去看爸爸演戏，我与两个弟弟的特殊就是可以坐在后台，或者坐在台下的正中，看爸爸在台上演戏。

整个操场人山人海，每一个人早早搬了椅子占据地盘。乡下没有电视，偶尔的乐趣是集体看一场电影，另一个最大的乐趣就是春节期间欣赏样板戏和京剧。

经常是台下的噪杂声盖过台上的唱戏的声音。

爸爸在《沙家浜》戏里扮演刁得一，在《智取威虎山》演座山雕。我不好意思告诉我的同学们我爸爸扮演啥。

我觉得要演好人才是光荣的。爸爸演的角色出神入化，坏的让台下的观众群情激愤，有的扔石头上台。

我都吓坏了，带着两个弟弟逃也似的回家了。路上我的心还在“蹦蹦”跳。

爸爸不会干活，读书人没有书读了，就帮队里放牛，小弟弟坐在牛背上悠哉悠哉。

晚上，整个队里的小朋友都到我家。有月色的晚上，凉风习习，每个孩子带着自家的小板凳，大家坐好后，听我爸爸说《三国演义》和《西游记》。

爸爸总是在故事的情节急剧时，留下伏笔。小伙伴们总是依依不舍回家。我与二个弟弟也是听故事的一员，有时我躺在床上还在想故事的结局。

05）

童年的记忆是如此美妙，生活贫乏，精神是丰富的。

如今父亲已经86岁，两个弟弟都已经事业有成。父亲还是很欣慰的。唯一的遗憾我的母亲离世的太早。

谁没有经历苦难呢？

转眼我们也到了中年。虽然我心里还没有认输。

在有限的人生，如何好好珍惜当下，如何做一个幸福快乐的人，是我们每一个人要做的，也是应该做的好的。

如果大伯母在，她一定会欣慰：她那小时候有法的侄女，长大后漂洋过海，成了一个善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