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格列姆悬崖边上遇到了一个羸弱的灵魂。
他穿着一身污血侵染的军装,左手紧张地反扭着,右手抓握着猎枪,我注意到他没有穿鞋,裸露的脚几乎血肉模糊。
他周身散发出些微的紫光,长久的伫立最终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盘腿在他身边坐下,看了一眼悬崖下湍急的河流,直冲而上的凉风吹乱了我的头发。
当我接触到他的灵魂时,我感到死者的悲伤。
我“看到”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他赤脚在森林里奔跑,掉落的树枝划伤了他的脚,身后的泥土被他踢飞起来,他慌不择路,时不时朝身后开一枪,森林里富氧的空气刺痛着他的呼吸,他最终失足滑下了山崖,跑到了这个悬崖边上。
我感到他的心跳急促,森林里的巨魔在追逐他,他感到绝望,不想被巨魔吃掉的欲望终于在看到悬崖的那一刻渐渐消失,他喘着缓了缓,握紧了左手拿着的一把紫色的植物。
他像一棵树一样,在一片恍惚的紫光中倒下了。
回过神来时,这个灵魂已经紧挨着悬崖坐在我的对面,他平静地看着我,说话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歇斯底里:“聆听者,请帮帮我的孩子,救救玛莎。”
哦,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放不下妻子,也放不下孩子。
我控制住他的情绪,“你的孩子,怎么了?”
他几乎开始抽泣了:“我的孩子,村里的医生说他可能是个无魂儿,我不能忍受,我甚至不能告诉玛莎这个残酷的事实。老约翰的女儿也是无魂儿,他们不愿意打掉她,他们说玛格丽特是个庸医,还把玛格丽特赶出了村子,可是那个婴儿生下来就不会哭,表情呆滞,眼里无神。玛格丽特说的都是对的!太惨了,无魂儿太可怜了。求求你,聆听者。”
我对他的恳求稍微迟疑了,在我之前的经历里,还没有灵魂如此平和又如此低下地哀求过聆听者。
“你怎么会跑到这个森林深处来呢?”
“我偶然听说在这个森林里有一种紫色的植物——没有名字,但是非常好认——可以治疗无魂儿,我实在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抛弃我的玛莎,哦,天哪,他们一定会说是我把玛莎抛弃了。”
痛不欲生的愁绪爬上了他的眉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赫克斯,赫克斯多纳,我住在村子的西边,那里有一片金色的向日葵田,过去了很多年了,我已经不记得回村子的路了,我太虚弱了,你能去布拉肯峡谷问问吗?”
我说:“可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灵魂唉唉地抽泣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特意提到玛格丽特?你喜欢玛格丽特吗?”
灵魂用剩下不多的能量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被震得一个趔趄。
哦。
我从包里摸出一块黯淡的特大灵魂石说:“来吧,我把你装在灵魂石里,救了你的孩子你就去湮灭之地。成交?”
灵魂看了看我,钻进了灵魂石里,充满能的灵魂石发出蓝紫色的光,是我喜欢的颜色。
布拉肯峡谷我去过一次,和千千万万的村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是,阔别近二十年,当我再次踏进这个村子的时候,在村口的公告栏上我看见了我的寻人启事。
姓名:V.D 性别:男
特征:黑发绿眼,身高六尺一,中等身材
如有此人消息请联系村长罗逖
下面附上了一张照片。
准确的来说,是一幅画。
画上是我年青时候的样子,凭照片应该是不可能找得到现在的我了,随着岁月的流逝,我摘掉了帽子,留起了胡子,不仅眼睛的颜色变了,身形也有了改变。
无魂儿的出现确实兴起了拐卖小孩的事件,寻人启事我也看过不少,寻回小孩这一类的任务我也做过,但是找一个大人,这个大人还是我自己,就显得有点怪异了。
一张正式的寻人启事需要预先支付500个金币,这是一般老百姓一个月才能挣够的口粮。
我撕下泛黄的纸,走向了白厅,也许罗逖能告诉我一些有趣的事。
罗逖是个无趣的人。
他提供的消息也没有实在的意义。
在他的记忆里,我看见一个男人委托他发了寻人启事,由于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男人的脸模糊不清,让人分辨困难。
不过从罗逖狗腿的样子不难看出男人的身份尊贵。
对此我一无所知。
在人间逗留得越久,麻烦事就越多,摩玛也巴玛说的没错。
这天稍晚的时候,一只灰扑扑的雀鸟落在我租住旅店的窗口。
我用右手温柔地摸摸她,抚平被风吹乱的羽毛,在衣兜里拿了一个绿豆大的末果给她吃。
“辛苦你了。”我取下她腿上的小纸条,是艾比盖来信说阿曼又怀上了。
理查的第四个孩子。
我回信道:月末归。
打听到盛产向日葵的村庄后,我抓紧时间踏着月色开始我的行程。
我以为我睡了很久。
卡尔把我摇醒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我跟你走。”
“…”我愣了足足好几秒。
“你不能再丢下我了,你这个混蛋。”
我彻底清醒了:“你居然敢骂…”
这是我才看见他贴近的脸,看清他发红的眼圈,还有长长的,还沾着水气的睫毛,那一对蓝宝石像被高加索山的圣水洗过,氤氲着动人的水波一般。
嘴里的话顿时卡住了。
我承认,卡尔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他长得不是特别好看的那种,但是却非常合我眼缘,尤其是那一头金发,又多又柔软,看起来毛茸茸的,他把头发往后梳露出了额头,显得又阳光又精神,好看极了。
我张了张嘴,有点犹豫:“…在森林里只有法师和守望者不好生存,你…”
“不会的,他们很强,”他带了点骄傲说,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别想再找些奇怪的理由离开我。”
我嗫嚅着坦白:“我失忆了。”
他顿时露出难过又生气的表情,自然地握我的手:“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手和我差不多大小,握住我的时候似乎颤抖了。
我沉默不语地看着他,他全神贯注地回望着我,眼睛还是湿润的样子。
他长得太好看,太合我眼缘了。
“我们…以前是什么?”我犹豫地问。
“什么?”他捂着我的手,试图将它们捂热。
“我们是恋人吗?”
最后我决定带他们走出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