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一段回忆,无论让时间怎样沉淀,都不可能让我忘却那一段难得的美好时光。
以至于现在的我,不管是身在何地,也不管我已是人到中年,每每听到耳熟能详的那首“风筝飞满天”歌曲旋律的时候,在我的心灵与思绪碰撞的那一刻,总能在不经意中想到,我幼年时期那短暂的快乐生活。
“风筝飞满天”的美景历历在目,往事虽如烟,却总会让我记起曾经的点点滴滴……
渴望“风筝飞满天”的美景,让我记住并伴随我走过很长的美好的时光,尽管模糊,尽管留下的痕迹只是影影绰绰,却让我回忆至今。
姥爷膝下只剩下三个女儿了。唯一的且最小的男孩,也是我未曾谋面的舅舅,出生在饥饿难熬的时期,他的出生改变了一切,带走了心爱的姥姥。而他仅仅在世界上生活了两个月,也离开了日夜陪伴他的亲人。
我的姥爷为此悲痛欲绝了好长时间。他感叹命运对自己的不公,自怨自艾,不但让他失去了心爱的伴侣,也让他失去了唯一的男丁。在“无后为大”的旧时风俗影响下,在那个“重男轻女”双重压力下,他开始变得萎靡不振,彻底的颓废了自己,他日复一日的借酒浇愁,一醉方休,“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是那段时期他的状态的真实写照。
有一天,村里一个专门扎风筝买卖的人过来找他叙旧聊天,两人推杯换盏的玩了整整一天。没想到,这次见面却像“腊月的萝卜那样,彻底的让姥爷动了心。”从此以后,他开始从事扎风筝这行当,由此也改变了我姥爷以后的生活,也正是在那段艰难时期,不失时机的解决了姥爷当时的生活困境。我姥爷仿佛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开始渐渐接受并爱上了扎风筝这门手艺。
当然,了解这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也是在我长大多年后,偶然的契机,和母亲坐在一起聊天才知道的。
姥爷从此就爱上了扎风筝,家里摆满了形形色色的五颜六色的风筝,有可爱的燕子风筝、淘气可爱的猴子风筝,还有很多……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的女儿们只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她们家的前后五间大房子,除了吃饭睡觉的地方,都能看到风筝的身影。妈妈说,放学回来时,尤其一走进院子,她犹如走入一个风筝的世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无一例外的都成为了姥爷扎风筝的原型。
那时妈妈还曾经异想天开的想看到到让“风筝飞满天”的美景。不过现在想想,如果把姥爷扎成的所有风筝放飞出去,也一定能让风筝飞满天。我相信这个事实。
每次妈妈和我叙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我总能看到她眼光格外有神采,淡淡的泛着泪光。甚至她还会在无意中不时把眼光飘向遥远的天空。母亲是一个早年失去母爱的人,想来她一定也很渴望这种感觉,我默默看着她心想。虽然她现在已一步步成为耄耋老人。
姥爷从此找到了自己的爱好扎风筝。他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别人说出想扎什么东西,只要让他去瞧上几眼样本,不长时间内,一个栩栩如生的风筝,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母亲的手很巧,织毛衣,做衣服,样样娴熟,不论是什么,只要看一眼就会,这些与众不同的优点,自然而然让我想到她随了手巧的姥爷。
姥爷开始从事扎风筝后,左邻右舍,来来往往的人们,给孩子或者远方的亲戚来挑选风筝做礼物。那段时间,母亲说是她们姊妹三个最快乐的时光。以前姥爷没干这件事的时候,总是给人一副大厦将倾的感觉,时而暴跳如雷,时而使心别气。现在却因为扎风筝,彻底的改变了他,也改变她们的生活环境。
星霜荏苒,姥爷膝下的三个女儿,就这样伴着风筝长大了,但她们看到的却都是没有飞上天的风筝。一直到母亲去世,母亲心中所希望看到的“风筝飞满天”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那年,我的大姨参加了革命,由于工作需要,被抽调到外省,她不得不离开生养她的风筝世界。
而后几年二姨也通过考学,去了外地,也离开了生养她的风筝世界。
母亲最小,留在姥爷的身边最长。在他的三个孩子个个羽翼丰满的时候,姥爷的身体健康状况也开始日益俱下的差,他把手中风筝的活儿逐渐放慢下来。不过我感觉幸运的是,在姥爷家的最西边的房间里总能看到当年滞留下来的那些“大功告成”的风筝。
而这些“整装待发”的风筝也就是我后来去姥爷家看到的情景。最终姥爷最小的女儿,我的妈妈也考入师范学院,她成为了一名教师。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休息在家,母亲断断续续的和我说起她当年离开家乡的情景,还有临走时姥爷说给她的话。母亲即将动身去城里的学校任教,一直想让茕茕孑立的姥爷陪伴同行,但是姥爷手指着眼前扎好的一堆风筝对她说:“云儿,我已想好了,我觉得还是空闲扎着风筝最好,你不用劝我了,你们尽管放心,有时我静下心来想想,你们就像就是我手中拿的风筝,我扎了半辈子风筝,难道现在出去放飞一下不行吗?”妈妈哭了。从此姥爷自己在家又开始了扎风筝,只是他那时所扎的风筝仅是消遣娱乐而已,孩子长大了,他终于放慢了生活的脚步。
他可能永远没有想到以后发生的巧合事。他的外甥竟然在四五岁的时候也来到了他的身边,那就是我。说起来我到姥爷身边也是有原因的。
母亲和父亲都忙于工作,母亲从小就没有了母爱,父亲从小也没了妈妈,这么巧的事情竟然在一个家庭出现了。没有奶奶爱没有姥姥疼的我,在经过父母的慎重考虑下,暂时送到姥爷身边生活,想想一个孤单的老人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走在乡间小路上,那情景是惬意还是冷寂,我无法回答。
我就这样和姥爷相依为命待了一两年。那一年多的时间,我感觉和著名作家萧红的童年那样如出一辙。我和姥爷度过了难忘的一段时光,那段时光,在我的童年世界里却一直熠熠生辉发着光。
父亲是一个很严苛的人,这可能与他当兵多年的经历有关,所以拘谨和顺从是我们那个时候的特点。
自从来到姥爷身边后,姥爷的慈善眉目让我的心境越来越开阔,可以说,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我跟着姥爷“游山玩水”过了一段无比逍遥的日子,我可以跟着姥爷下水摸哈喇,跟着姥爷下网打鱼,虽然每次看到的只是小碎鱼,但是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我喜欢,我也时常趴在姥爷院子里的一个矮口水缸上,看水里游走的鱼,看漂浮在水面上的荷花,半天都不舍的离开……
无意中的一天,我在姥爷的西厢房看到了悬挂在墙上的风筝,是一只有着“大大眼睛蜻蜓”图案的风筝,上面尽管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从整体的外形来看,还能看到昔日的风采。
我在那一刻,忽然萌动了想拿它下来的想法,我翘着脚,向上伸着手大喊着“姥爷,你快过来呀!”姥爷听到我的喊叫后,慌慌张张地走过来,当他看到我喊叫仅是为了拿到墙上风筝的时候,一下就笑了,“你把我可好吓,我还认为出了什么事呢?”他边说边摘下墙上的风筝,一边往院子走,一边用嘴轻轻吹着上面的灰尘,很快一个色彩鲜艳的蜻蜓出现在我面前。“看看好不好?”姥爷问。“太好了,姥爷,你买的吗?”我高兴的同时,我兴奋的询问着姥爷。“你喜欢就好,不过风筝是需要放飞到空中去的,只有在那里你才能看到它的最美处,抽空我去准备一下线,带你出去放风筝去。”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姥爷起床后去了一趟院子,回来后笑嘻嘻和我说:“月儿呀,今天好,吃完了饭,我领着你去放风筝去。”快乐总是不期而至。我高兴的围着姥爷身边欢呼雀跃,我在那一刻忽然有了这种感觉。
那天,我跟着姥爷走在长长的崎岖不平的乡间小路上,因为拥有迫切渴望看到放飞到空中的风筝的心情,即使觉得累我也不想说出来。后来想想,可能这是我有生以来走过最长的一次“土路”。
不过那天,天气真的出奇的好,蓝蓝的天空上,白云飘动,不时还有微风轻浮着我的脸面。我们来到一块高地上,当时好像是一片烟种植地,我在朦胧中听姥爷嘱咐说的,不要踩坏了人家种的烟。
姥爷四下打量了一下,安排我坐在一块平坦的塑料薄膜上,坐在与之相隔着一层柔软舒适的草地上,等待着他下去放飞风筝。微微的风吹来的时候,姥爷快步走下坡地,不一会儿,我看到那只忽闪着眼睛的蜻蜓慢悠悠的升空了,越来越高,好奇的我,踩着野草地找到了姥爷,我看到姥爷不时手动放线,风筝也在他的手动下,忽近忽远,忽高忽低,整整的一个上午,我看到了翻飞在空中的风筝,那种感觉,在多少年后想起的时候仍有那份快乐在心中,那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放飞的风筝,尽管不是“风筝飞满天”。
再后来,我也离开了姥爷,再次回到父母身边,我到了上学的年龄了。但是在姥爷身边的那段无拘束的日子我留恋,我想念那里的水渠,想念那里的荷花,想念那里曾放飞过的风筝,飘摇而又自在……
多年后,我上班了,成家立业了。我有了自己的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女儿。有一天下班回家,目睹着四岁的女儿和他的爷爷一起放风筝回来的情景,我忽然感觉发生自己身上的事情犹如在昨天一般,一种百感交集的心情又一次涌上心头,我又一次想起曾经放风筝的童年趣事……
我是一个幸运的人,现在想来。我没有想到后来会有一次额外幸运的机会,代表单位去潍坊参加了一次“国际风筝会”。在我们家乡潍坊,每年的4月二十号至二十五号,来自世界各地的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都来参加风筝比赛。这是我国最早以“国际”命名并被国际认可的大型地方节会。
更没有想到的是,在那个宽阔平坦的放飞场地,我不但看到了梦寐已久的各式各样的风筝,也看到了母亲生前她最想看到的场景,“风筝飞满天”,仰望着天空中满满飘荡着样式新颖、五颜六色的风筝,它们颤悠着,互相比着高低,向着蓝天,向着白云,扶摇直上,光彩夺目的瞬间,我情景交融,泪水霎时涌满眼眶。
在那一刻,我再次想起了当年姥爷给自己单放风筝的情景,也想起了他过后曾给我说过的那句话:“风筝不仅仅要有华丽的外表,重要的是必须拥有坚实有力的骨架,不管你是蛟龙还是凤凰,也或是小鸟,到了广袤无垠的天空,便是一律平等对待,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