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美国,事事离不开“政治正确”。
选总统如此,评电影也如此。
2017奥斯卡提名名单一出来,舆论就炸了,不仅每个奖项都涵盖到有色人种,光是最佳影片选项,就有三部黑人题材。
这是一次对去年被批“太白”(没黑人入围)的补偿吗?
没人不相信。
不过,抛开场外因素,这三部黑人题材的电影,确实各有千秋。
如果说《月光男孩》是一首细腻婉转的爵士曲;《藩篱》是一幕大开大合的厚重悲剧。
那Sir今天要说的《隐藏人物》,则是一碗不腥不燥的好鸡汤。
《隐藏人物》
Hidden Figures
故事改编自真人真事,你一眼就能看穿结局——
1961年的美国,三位服务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黑人女性,在各自的专业领域,为美国宇宙飞船首次绕地球轨道飞行作出了杰出贡献。
这是三位伟大而平凡的女性。
伟大在于,她们都创造了历史。
凯瑟琳·约翰逊,一个计算能力爆表的天才,打破种族隔离,被任命参与NASA核心工作,成为NASA之后诸多成功探索计划的大功臣。
多罗西·沃恩,NASA第一位非裔美国人主管,电脑程式语言先驱、程序员始祖之一。
玛丽·杰克逊,NASA第一位黑人女性工程师。
三位主角的现实原型
她们也是一个个普通人。
有飞蛾扑火的爱情,有柴米油盐的家庭。
沮丧时需要酒精,忘情时会翩翩起舞。
有两种方法书写苦难,一种是为它打上传奇烙印,在这种语境中,苦难是控诉社会现实的利器。它的本质,是用疼痛去绑架观众的同情,赚取热泪。
另一种是拒绝煽情,因为任何过度的煽情都有可能成为表达真实的障碍,它相信无需添油加醋,真实自有万钧之力。
后者无疑是更高级的叙事。
《隐藏人物》显然属于后者。
开篇这段小插曲就拍得令人暗暗击掌。
三位女士赶往NASA总部上班,半路上,车子意外抛锚,这时一个白人警察刚好经过。
毫无意外,带着贱嗖嗖的偏见,警察打起“歧视三部曲”——嘲笑,质问,要求检查身份证。
当得知她们在为NASA工作后,白人警察态度有所缓和,开始主动攀谈,聊起可恨的苏联人在航空领域的竞赛与领先。
最后,当看到多罗西居然动手修好车子引擎,他对面前这三位“其貌不扬”的女士终于刮目相看,甚至主动提出,可以用警车为女士开路。
白人警察用警车为三个黑人女性开路?
听到这个令人吃惊的要求,主角凯瑟琳第一时间婉拒。
旁边玛丽马上接话:
那就再好不过了,长官
玛丽还接着说,自己想亲自开车,跟着警笛声一路狂飙。
这段插曲留给我们的最后一个画面是,NASA门前,镜头随着火箭发射缓缓升空,一个巧妙的转场,我们进入航天局内部的故事。
这四分钟,既奠定了影片不哭不闹的基调,也展示了导演实而不华的内力——
一方面,迅速交代了当时美苏冷战,种族歧视泛滥的时代背景,而假如你留意这三位女士的台词和反应,也足以对各自性格一目了然:
胖胖的多罗西沉稳可靠,苗条的玛丽张扬激进,主角凯瑟琳,则务实低调。
《隐藏人物》好就好在这,它把一段苦大仇深讲述得不动声色,又处处热血抓人。
影片的前半部分,都在“蓄力”。
每个细节都在提醒,这是一个“黑白分明”的压抑时代。
种族隔离无处不在。
黑人办公室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门口还有刺眼的门牌提醒,“有色电脑部”。
“有色厕所”、“有色专用水壶”......
那个年代,在大多数白人眼中,黑人就是“低等动物”,即使是NASA这样精英云集的知识分子圈也不例外。
甚至,当这班智力优越的人行使歧视时,歧视更刻薄尖利。
比如,女主第一次进入核心部门,秘书是这样介绍的:
(她)还会说话
每当黑人主角,穿越清一色白人世界,镜头总像观看动物园的动物一样,保持安全距离,一路窥视平移。
每一次黑人经过,都能引起白人的抬头、转身、侧目。
这情景,就像平静的课堂,突然闯进一只昆虫,然后,全场骚动。
因为无论蜜蜂、蝴蝶,还是黑人,都是异物。
面对这种无礼,我们的第一反应是,怼回去。
但《隐藏人物》的三位女性选择“忍”。
看这段戏,当玛丽进入“全白”教室时,通过一个主观视角,我们马上感受到无处躲藏的孤立。
全屋子人盯着她看,气氛死寂,但还没等别人反应过来,玛丽率先开口:
没看到有色人区,可以随便坐吗?
谢谢
接着,昂首挺胸地走到第一排的空位,坐下。
当生活的蹂躏不得不承受时,自嘲,或许是你必须学会的第一课。
当然,忍不代表要当一辈子沙包。
蓄力,是为了反击。
什么是最好的反击,《隐藏人物》给我们指出一条非常老土但管用的原则——做好自己。
当白人科学家们面对巨型运算机器手足无措时,多罗西一个人坚持研究。
当玛丽因为政策无法就读白人学校,失去申请工程师资格时,她提出诉讼。
开庭前,她认真研究当庭法官的履历,以体面而合理的申辩,让对方哑口而言。
没错,在我之前没有人做过(黑人就读白人学校)
可是法官大人,你也是家族中第一个(上大学)
在多罗西的努力下,那台废铁终于运转起来。
在玛丽的抗争下,她成为史上第一个就读白人学校的黑人。
这正是《隐藏人物》的可贵之处。
手握“黑人+女性”两张大牌,却尽可能保持中立,没有拉出站队式的仇恨对峙,也不借卧薪尝胆的复仇迎合刺激。
抛弃种种哗众取宠的噱头,安安静静地呈现在时代黑幕下,那些虽微弱但永不磨灭的人性。
一切正如主角凯瑟琳这句台词——
你表现正确,那你就是正确
更难得的是,影片的气质,与人物经历完美统一,都是靠诚意、实力,和谦逊,赢得尊重。
当片中的黑人女性,突破重重阻碍,昂首走出阴暗的地下室,阳光洒在她们身上那一刻,再联想起历史上确实存在过这样的真人真事……
你无法不被感动。
Sir当然知道,《隐藏人物》算不上殿堂级的经典。
Sir仍愿意把它安利给你。
因为Sir相信,每个人,都能在这部电影找到自己的影子。
《隐藏人物》不是一部关于过去、黑人、女性的平权电影。那些针对弱势群体、边缘人物的冷箭,在今天,不过以另一种形式循环上演。
只要有人,就有偏见,就有歧视。这很残忍,这是现实。
但话说回来——
我们不屈不挠的尊严,不正是在种种黑暗的映衬下,才如此清晰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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