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晚已经很深了,窗外空中,有片片浮云掠过,使星光时隐时现,显得有几分诡谲。刚刚躺下的淑珍,见刘仁有些心绪不安。
躺火炕上的刘仁,起身坐起来,摸索着装上一袋烟,没抽几口,又向炕沿上猛磕几下,磕完后再装上,再抽几口,就这样反复反复。淑珍觉得有些反常,爬起身跟老头刘仁说说话。
淑珍目光盯着黑暗中的刘仁道:“今儿下午,我去后湾捱洗衣服,听大喇叭说,前天晚上,咱村的张怀良家失火了,张怀良也被大火烧死了。”
“幸亏他老伴住闺女家去了,要不,两人若是在家,会被一块烧死。据大喇叭说,大火烧得很惨,把整个家当、过日子用的所有家具,铺盖被褥,都被烧的一干二净,三间土屋,只剩下四面围墙和一把灰了。”
刘仁没做声,只是又从被窝里爬起来,坐在炕沿上,黑暗中,随手摸索着装上旱烟袋,“吧嗒吧嗒”一个劲地抽闷烟。淑珍说的话,刘仁像是没听见,他一言没发。
淑珍说这些话,是有意无意在试探刘仁,最怕刘仁跟张怀良发生的那些过节,咽不下这口气,而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张怀良是有些不厚道,但刘仁同样是睚眦必报的人。刘仁一口口抽烟,使得烟袋锅的烟火,烧的忽明忽暗,黑暗中的浓浓烟雾,熏得淑珍在不停的一阵阵咳嗽。
刘仁越是不语,就越证实淑珍心里的猜测,若是刘仁知信,咱心里会终生有愧。为此,淑珍心里就更加不安起来。
想到这些,淑珍更没一点睡意。她从躺在被窝里支起身子,半坐起来。身子探向刘仁身边,对着刘仁耳朵悄悄说:“我说刘仁啊,咱可决不做那伤天害理的事,你跟张怀良,至于谁对谁错,老天会有公断。”
“但我心里一直不踏实,就怕你出不来那口恶气,差人去报复他。刘仁,我就问你一句话,张家烧的这把火,你知道不?”
黑暗中的刘仁,狠狠瞪了淑珍一眼,仍是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向炕沿墙根,狠磕着旱烟袋锅子。待了好大一会儿,才气咻咻地答道:“你明知这事,只有天知道,你就问天去吧。”
黑暗中的淑珍,并没有看到刘仁用眼瞪她,只听这口气,有些没好气,还有磕烟袋锅子的声音,就感觉到刘仁又在生气了。刘仁一直不正面回答,淑珍就更觉不安起来。
今晚,淑珍仍要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向刘仁说出来,只有说出来,她心里或许才会安宁:“十几年前,咱家烧的那把火,只是猜测有可能是张家给点的。”
“ 但咱又没抓住人家的手按子,即使百分之百是他张怀良给点的,没当场抓住人家,也没治啊。”
“话再说回来,当初是咱的马车先撞倒了人家,给人家踏坏了地瓜,是应该赔人家。他当时在气头上,要一千块钱,是有点过,但咱们一点也没赔给人家,这就是咱的欠确了。”
“估摸他心理,有可能气不过,才给咱点了那把火。话再说回来,这只能是猜测。假如,这事就是真的,就是他张怀良给点的,把他憋在心里的那股子怨气释放出来,再大怨恨不也就化解了,咱何不放过他呢?”
“在他内心,只要把这口恶气出了,也就行了,咱不该再跟他计较了。再说了,那把火对咱来说,虽是笔不小的损失,也很可气,但咱儿女子孙一大家子,再看看他,他活的啥啊?”
“再说了,都是一些小事引发,积少成多,结怨成仇,又互不放手,最终是两败俱伤,这样下去,对人对己,能有什么益处呢?”
“假如,咱再跟他一样,以牙还牙,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头啊?照这样下去,这不结成难分难解的世仇了吗?结怨成仇,对谁都没啥好处。”
“ 咱不也正日期盼着,儿女子孙,像渠河的水一样源源流长吗?积怨越深,仇恨越大。不去化解,留给咱子孙的灾殃,说不定哪辈子就会遭报,刘仁你仔细想想没有,是不是这个理啊?给子孙积些德行,比给留下些钱财要好多了。”
淑珍深知刘仁的脾气,他这个人,心地并不坏,就是杠执杠,得理不饶人,再就是火爆性子,脾气暴躁。在为人处事方面,跟淑珍总是持截然不同的态度。
人活在世上,有时候总是要低头的,若不低头,就难以过去,“那叫身其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而刘仁就很难做到这一点。
这样做明知有时行不通,但淑珍又很难说服。尤其这些年来,深感成家立业,确实也很不容易,所以,淑珍在很多时候,都是迁就并听从了刘仁意见。
二、当听说张怀良被大火烧死的消息,使得淑珍内心引起极大震动。大喇叭虽说话随便,但诸如这样的事,是不会胡说的。张怀良惨遭烧死,全家被烧了个干净,使得淑珍顿生怜悯,她心中立刻生出一个念头,也无须跟刘仁商量。
淑珍一直在想,人在困顿时,思想最多的是钱财;当人富足了,衣食无忧了,思想的就是平安了,正如玉儿表妹说的,还有什么比平安更重要的呢?
按照自己的想法,跟刘仁唠叨了这么多。刘仁却始终一言不发。似乎淑珍说的这些话,根本就不是对他说的。听得不耐烦了,自己倒头躺进被窝,蒙蒙头独自睡去了。
其实,刘仁并没有丝毫睡意,也觉得淑珍说的话是对的,但就是不愿意听她絮叨。淑珍故意凑近刘仁,想主动向刘仁讨个近乎,却被刘仁没好气地一胳臂推了回去。
淑珍对张怀良被大火烧死,越想越觉得心里有愧。人活在世上,谁没出个差错啊?有了差错,凡能原谅的就原谅过去。将心比心,试想自己儿女子孙,万一哪天遇个什么坎,不也同样盼着人家原谅咱吗?
古人行善积德,除周济困顿人就是铺路修桥,这看似是为他人做事,而实际上是为自己预留可逃的后路。但这些道理,刘仁能听的进去吗?
今晚想跟刘仁说的,也都说出来了,有关这件事,即是刘仁差人干的,刘仁也不会承认,也很难接受。但淑珍自己内心的不安,已经得到缓解,她主意已定,执意就这么做。
素淑也没好气地戳了刘仁后脊背一指头,瞄斜了刘仁一眼,回到己被窝,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淑珍没等刘仁起来。自己吃过早饭,喊来王根生,指着南面仓库吩咐道:“根生啊,套车去南仓库,装麦子、谷子各一口袋,装口袋满,注意扎紧,别撒了哈,装车上跟我去出个门去。”
根生按淑珍吩咐,装满两口袋粮食,自己抗车上,淑珍上了车,指引根生赶着马车,顺一条崎岖山路,出村去了。
深春的村外荒野,干旱肆虐,一眼望不到边的田野,没一点绿色的青苗苗。这又是一个庄户人难熬的灾荒年。
山路弯弯,坑洼不平,王根生赶着马车,顺蜿蜒山路,翻过一道山岭脊背,刚进一个叫李家营的村口。淑珍喊住根生停下马车,下车正想打听春秀家。这时,从村里一个胡同走出一个半大婆婆,挎着篮子低头往村外走。
淑珍一看,这不正是张怀良的老伴吗,心想真巧。淑珍就快步走向前,喊了声:“大嫂,你要去哪?”张怀良老伴先是一愣,定睛看了淑珍一眼,“哦,是福聚娘啊,我要去野外拔野菜去,你这是------?”
淑珍直言道:“我要去你家,咱先回家吧。”只见张怀良老伴脸上有些不情愿,还是转身带领淑珍回家了。到了她家,也没让座,淑珍就让根生把车上的粮食卸下来。
张怀良老伴一直面色不悦,冷冷的问道:“你是来赎罪的吧。”淑珍接着说:“大嫂啊,我们都是女人,谁能做事代替的了自己的男人?我今天来,就是来纯心来看看你和孩子,送点粮食,能添巴着你和孩子,安然度过这个灾荒。”
淑珍理解张怀良老伴此时的心情,出言不逊,证明心里憋着怨气。任她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心里没丝毫的怨言。
“既然来了,就屋里坐坐吧。”张怀良老伴尽管有些勉强,还是执意让淑珍屋里坐坐。淑珍正欲进屋,突然觉得有种不祥预感,心里一阵发堵。她见王根生已卸下粮食,就与张怀良老伴匆忙告辞,催王根生快马加鞭,往家赶去。
刘仁昨晚睡的晚,一觉醒来,感觉心里像有个东西在堵堵着,有说不出、倒不出的不快感。他有个习惯,自打年轻时,习惯早起,早起后到外面转一转。
夏季天长时,有时去村外的田地里转转,看看地里的庄稼长势怎样,是否需要锄草或翻动地瓜藤蔓了。地瓜藤蔓需要及时翻动,如不及时翻动,会扎根消耗养分,影响地瓜根块膨大。
转回来之后,再回家吃早饭,早已成为习惯。今天不知怎的,感觉身子有些发沉,或许是年龄大了,昨晚又被淑珍唠叨得没睡好觉。
毕竟已是五十多的人了,加之这些年来日夜操劳。今早破例睡了个懒觉,厨房做中早饭,喊他吃饭,他只是答应,而迟迟未起。过了多时,才勉强从炕上爬起来。
他就觉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使他发闷,毫无缘由的有些心烦意乱。起床后,简单洗把脸,习惯性地抽完一袋烟,才开始吃早饭,早饭吃的也不香,因没一点食欲。
好歹就着鲜苔苔咸菜,喝了一碗小米粥,便回到客厅,抽起烟来,一直在琢磨,狐疑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发生?
刘仁说不出的心烦意乱,但瞧瞧家里,各项事儿,都如往常一样,仍按部就班的各干各的,也没什么事端苗头?唯有粉磨房近期出货慢了点,除资金周转有点紧张外,其他都一如既往,一切运转都很正常。
但心里就是有股说不出的郁闷。他走出内院,转到院子外面的湾塘边,湾塘里池水清澈见底,有几只灰白鸭子浮在水面,无关世间事,慢慢刨动着水纹,显得悠闲自在。
当刘仁举目往上看时,湾塘边上的那棵歪脖子柳树上,落着一只黑老鸹(即:乌鸦)在呱呱的乱叫,“乌鸦叫,凶事到。”刘仁立刻打了一个寒噤,顿感有些晦气。
他抽出别再腰间的旱烟袋,使劲朝树上的乌鸦挥动着,意欲驱赶这只老鸹。但这只老鸹并没有理会刘仁的驱赶,毫无飞走的样子,就像根本没看见一样,依旧站在柳树枝桠间,呱呱大叫着。
刘仁无奈,只好沉着脸,晦气地转身回家,回客厅泡了一壶茶,抽着旱烟袋,独自在自斟自饮无语。
刘仁装上一袋烟,还没抽完,有家人进来说:“有客人来找”。刘仁问:“是哪来的客人”?家人回答:“我没问呢,说是来找您的。”
刘仁点点头说:“领他进来吧。”那人出去,很快便领着两个人进来,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年长一点的是个圆脸庞,身材微胖,穿着一身浅灰色长袍,外套一件黑绸缎马褂。
紧随其后的是年轻一点,这人身材粗矮,体型彪悍。两人进入客厅,来到刘仁面前。那位走在前面的年长人,恭敬且语气温和地问到:“您就是刘家的老庄主?”
刘仁也急忙起身点头示意,回答道:“正是,敢问客人贵姓?从哪里来?”这位来客答道:“在下在城里经营一家典当铺,免贵姓郭,名子良。”
“郭子良?”刘仁一愣,听了有点耳熟,抬眼望了这俩人一眼,不禁“哦”了一声,不熟悉,也没太在意。
刘仁听说,客人是从城里来的,赶忙招呼坐下后,吩咐人忙着给客人倒茶。来客郭老板接过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从容不迫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文书,轻轻展开,很谦恭端递给刘仁手中,且说:“请老庄主过目。”
刘仁接过文书仔细一看,这是一张欠款字据,一看数目,刘仁脸上稀疏的胡须,顿时就开始微微抖动,手也有些哆嗦。
他倒吸一口冷气,实在不愿在客人面前发作。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颤动,尽量保持淡定。扭头向立在跟前的家人招招手:“去喊福来过来。”
自己内心暗自思忖,怎么欠下这么大一笔款子?这等事,须当着客人的面,把事情弄明白,免得有诈,过后后悔就晚了。
福来早饭后,也无心做事。正黏在房内,趴在媳妇王仙芝的肚皮上,听听媳妇肚子里是否有什么动静了,正胡乱摸着媳妇的肚皮亲热着呢。
一听老爹喊他,说有客人来了,福来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他一转念,感觉不好,心自暗想:是不是郭子良讨债来了?不可能吧?
他怎么会上门讨债呢?说好等我给他回话。怎么会突然登门?这不可能。福来暗自摇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测。接着又反问自己:“若真是郭子良登门索债,怎么跟老爹说呢?”
霎时,福来内心有些懵了。一阵巨大恐惧感袭来,使他心狂跳不已。没个正当理由跟老爹说。这时自己深知,前几天闯下的这个大祸,真没想出个好办法,打老爹的马虎眼。
但万万没想到郭老板,会这么快登门索债,这太出乎他地预料,心想:“假如真的是郭老板,这下可真完了,福来还未见到他爹,早已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逃避了。”
三、来福穿好衣服,内心故作镇静,只好硬着头皮去见老爹,一进客厅,抬头一瞅,正是郭老板和那位一直站在郭老板他身后的大汉,福来一下子就被吓懵了,见到老爹,也没敢抬头看,像一棵被霜打嫣的秧苗子,面无表情地低头立在一边。
刘仁向儿子指指桌子上的字据,问道:“这上面的画押是你写的?”福来当着郭老板的面,不敢也无法撒谎了,没有吭声,只是哆嗦着点了点头。
刘仁问道:“怎么欠下这么大一笔款?”郭子良微笑着朝福来点点头,你问问福来就知道了。刘仁瞅了福来一眼,福来只是哭丧着脸,没敢抬头看一眼。
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静。只见刘仁面色铁青,胡须颤抖极度冲动的内心,眼看就要爆发。但他还是沉静下来,心想:这里面即使有诈,黑字落在白纸上,打官司告状,也已难胜算了。刘仁沉吟片刻,示意喊来账房的周先生。
周先生很快走进客厅,福来爹刘仁把字据递过去,吩咐说:“你去把郭老板这笔账清了。”周先生一看,先是一惊,又凑向刘仁耳语道:“老爷,咱账上没怎么多钱了。”
刘仁马上说:“那就先把现有的银票开出,缺少部分,再向高家钱庄借吧。”周先生立刻向刘仁摆摆手,说:“老爷,这万万不可,咱不敢借这么高的数目,高家的借贷太损人。”
刘仁无奈地摇摇头,又摆摆手,万般无奈地说:“不管怎样,你跟郭老板结清,先打发郭老板走了再说。”周先生无奈,只好按刘仁地吩咐,领着郭老板二人去了账房。
送走郭老板二人,这时,客厅内只有福来跟爹父子俩,福刘仁已无法克制自己,厉声质问福来:“你在外面干什么欠下这么多的钱?”
福来已经无法撒谎、抵赖,战战兢兢的把所有过程,一五一十地向老爹说了一遍,老爹一听是赌债,越听越气,失去理智地嚎叫着:“你这逆子,你、你、你要气死我啊……”
刘仁顿时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分说,摸起茶几上的那根旱烟袋,挥起那铜烟袋锅的一端,狠狠向福来打去,由于在气头上,盛怒之下,用力过猛,一旱烟袋锅正巧打在福来的耳门上。
只见福来应声倒地,两股鼻血从鼻孔流出来,双腿往后瞪了瞪,便一动不动了。福刘仁一看,也立刻慌了神。当初只是生气,因气急所为,儿子倒地不起,这才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
刘仁长叹一口气,他后悔了,但后悔已晚。他急忙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正喊着,话音刚落,他自己也因气恼攻心,仰面摊坐在太师椅上,晕厥了过去。
这时,福来娘,王根福正好赶到家门口,听见噩耗,如惊闻晴天霹雳。急忙进屋,见到这般惨状,也慌了人。人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慌乱地先将福来抬回卧室,又紧接着把刘仁抬到自己卧室炕上,赶忙吩咐人,分头各自去请附近的治病先生。福来媳妇王仙芝一看福来,鼻流污血,双眼紧闭,直挺挺的没气了。
张口就嗷嗷大哭起来。这时,唯有福来娘冷静地攥着老头子的手,不停捶打老头子的后背,和按压伸曲两只胳膊,过了甚时,才看见福来爹微微动了一下,从口中呼出一口气浊气,这才逐渐缓过气来。
但仍旧双目紧闭,面色蜡黄。在他缓过气来的一瞬间,只见他眼角滑落下悔恨的泪滴。这时,所有刘家家族的老老少少,都匆忙赶来,围在刘仁周围。
见此情景,整个刘家宅院内外,霎时举家上下,一片哀嚎。请来了治病先生,看到福来鼻孔出血,知是脑颅血管破裂,已无气息,只能摇摇头,表示再好的医术,也已回天乏术。
唯有福来爹经福来娘,多时地按压捶打,已逐渐恢复气机,经过多日调养诊治,稍微有点好转,但仍面如土灰,气若游丝,大有朝不保夕之势。
刘家突发这如此巨大变故,犹如一座大厦,在顷刻间崩塌,举家内外,人心惶恐、家人人心涣散。
痛心疾首的有,痛惜不已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隔岸观火看热闹的有;趁火打劫的也有;众叛亲离的有;落井下石的也有。
整个刘家,一时间天昏地暗,神泣鬼嚎,不一而足。办完福来丧事,刘家本族几位辈分高的,不得不坐在一起,趁福来爹刘仁还在,守着福来爹,紧急议定了四项措施。
一:立即派人去省城,叫福聚肄业辞学回家,接管家里的大小事务。
二、粉磨房暂停,先把内外债务,理顺清楚,免得日后纠葛不清。
三:命福聚择日成婚,一来冲喜,祈求老爹能转危为安。二来也算是增加个管家人手,好日后帮福聚一起掌管家务。
四:立即将多余的长工短工,以年薪另加二成的报酬,兑清后一律辞退,如有需要,再优先请用。
四、福聚从省城赶回来后,看见家中发生这么大地变故,一头扑在爹的炕头前,大哭起来,此时,刘仁神志还算清醒,向福聚摆摆手,示意福聚在他身旁坐下,握着福聚的手,不无叹息说:“聚儿啊,当下,你哥走了,我也不行了。”
刘仁说着,两行老泪从眼角滑落下来,福聚见状,急忙掏手绢给爹擦拭眼泪,听爹继续说:“咱家的担子,就指望你来挑了,福聚啊-----”
刘仁喊着福聚的名字,不无期待地说:“不要像你哥哥那样,你可要争气啊哈。”福聚立刻跪在爹身边回道:“孩儿虽无才,但定能听爹的话,定要守住这个家,请爹放心。”
这时,福聚娘跟福聚的两个叔叔,一块过来,守着福聚爹刘仁,一起商定福聚的婚事。福聚爹刘仁说:“先找人给看个日子,尽快给福聚把婚事办了,我不管是哪天走了,这辈子也就没心事了。”
福聚娘在一旁,不高兴地责备道:“给孩子办喜事,目的是给你增加寿数。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丧气话。”
福聚的婚事,就这样确定,婚期一到,即刻举行婚礼,全家人都期盼福聚大婚喜庆,能给福聚爹冲去晦气,给福聚爹带来更多福寿,和重振刘家往日得兴隆。
其他的各项事情,家人按照福聚爹和刘家长辈商定的意见,紧锣密鼓的进行。家里暂时只留下长工王根生,照看田地里庄稼,及收割耕种事宜。
账房里暂时留下周先生,尽快把粉磨房的内赊外欠等账目,该收的收,该还的还,该清的清。被解雇的人员,尽快拿到结清的工钱,也都已满意离去。
粉磨房暂时关闭,关闭前已将所有用具全部收藏入库,以备开业再用。福聚婚期定了下来后,对方亲家听说刘家遇见这样的事,也挺通情达理,既然已经结为儿女亲家。
也没必要按照那些繁文缛节行事了,同意怎么简便就怎么办,越简便越好。
福聚确定婚期一到,为避开哥哥福来的丧期与家宅,选择爹娘曾经在此结婚居住过的祖房,为新婚洞房。
这一天,整个祖宅布置一新,内内外外,张灯结彩,花红喜帖簇拥,洞房内外喜庆一新,迎娶新娘的轿子还没到,院子内外早已围满前来观看的人。
女方送嫁妆的队伍来了,十六人,共有八抬嫁妆,嫁妆有箱柜、绸缎被褥、服装衣料、程亮的黄铜脸盆、茶具痰桶等生活用具用品,上面都贴着红喜字,过嫁妆队伍,很隆重的走在村中,向围观的人炫耀其女方家的富有。
送走过嫁妆队伍后,去女方迎亲新娘的也就到了,八人花轿落毕,福聚头戴浅灰呢礼帽,身穿深青色长袍,外套黑色马褂,胸前系红十字彩绸大花。
福聚手牵新娘下轿,新娘头披一块大花彩缎罩头红,下穿浅绿宽肥旗袍,上套碎花水红对襟小袄,胸前同样系一朵大红花。新婚大礼开始,福聚与新娘,各牵一端红彩绸大红花,
站在院中间,福聚爹由两个侄子搀扶着,与福聚娘并肩端坐在正面的喜櫈上,在举行婚礼时,勉强露出难得得笑容。
婚礼开始,司仪拉着长音高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喜入洞房。”
福聚手牵新娘,按司仪喊声,一一敬拜之后,随即进入洞房,婚礼完毕,人们笑声欢语,使刘家整个老宅家园充满喜庆氛围。
福聚刚刚举行完婚礼,进了洞房,福聚娘跟王根生正要收拾院子里的杂物,门外走进一个穿的很破烂,又蓬头垢面,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讨饭人。
根生立刻迎向前去,要将这个讨饭的赶出去,福聚娘见状,急忙摆摆手,说:“快去屋里拿个馒头,再打发他走。”
这时,这位讨饭人走进福聚娘,两手抱拳,说道:“恭喜夫人,今天是您家大喜的日子,专来向您讨要喜馒头吃。”福聚娘微微一笑,又回头向根生喊道:“拿两个喜馒头来。”
根生拿来两个贴着红喜字的馒头,递给了讨饭人,这位讨饭人接过,顺手放到肩上的脏兮兮的背包里。根生向讨饭人摆摆手,说道:“快走吧。”
这讨饭人并没马上走,又向福聚娘鞠躬,说道:“恭喜夫人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福聚娘笑笑道:“谢客官吉言。”讨饭人还没打算走,笑嘻嘻地说:“夫人,我还讨要份喜钱哦。”
福聚娘并没生气,随即向屋内福聚喊道:“聚儿啊----”福聚应声跑出来,“你给这位客官包上一百块喜钱。”福聚转身回房,很快手捧一个红包,递给娘,福聚娘接过,有转手递给讨饭人。
讨饭人双手接红包,两眼紧盯着回屋去的福聚,正面向福聚娘说:“夫人,你儿子大富大贵,是吃皇粮,办公差。命里有四个儿女,不过-----”讨饭人一顿,接着又说:“五韵难续,兰桂齐芳。”
说完便向外一瘸一拐的走去。福聚娘望着这位讨饭人,独自默默重复着刚才说的话。“五韵难续,兰桂齐芳?”微笑着摇摇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就没往心里放。
然而,福聚的新婚喜庆,并丝毫没有减轻福聚爹的病情,大婚过后不到一个月,福聚爹终因气恼、悔恨交加,病入膏盲,撒手人寰,气绝归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