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15年,日本的洋葱新闻网livedoor曾有一份“日本三大丑女地区”的报告。其中,仙台(宫城)、水户(茨城)、名古屋(爱知)这三座城市不幸名列前三。更不幸的是今天所要讲的仙台,就正好名列“丑女”榜第一。
不过,就像「あの国の大統領」川建国先生一样,这个报道也毫无根据甚至非常滑稽。乃至于我今天就要为仙台正名。若是欲把仙台女子比西子,那便淡妆浓抹总相宜。虽然我写的是仙台这个城市。但是,我不能容忍它被莫名其妙的扣上这种低级噱头的帽子,况且还是莫须有且荒谬的东西。所以我在说仙台之前,一定要说仙台的女子是极好看的。
极好看?有多好看?是沉鱼落雁,还是闭月羞花?是“樱桃樊素口 ,杨柳小蛮腰”?还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不知乎?不知也!欲知仙台女子何如,则请君赏读此文。
PS.仙台编内容较多,会分很多次完结。
二 治病救不了中国人!
——鲁迅、日本东北大学及青叶祭
“鲁迅纪念堂诶,要不要去看看?”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
“好啊。”我回答道。
这是我刚来东北大学的时候。
行走在东北大学校园里。杨柳并不依依,更无雨雪霏霏。俨然一副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模样。校园里树叶轻轻飘落的声音溜入耳蜗,经过的车辆也仿佛传送带上的货物一样不紧不慢的做着加速度为零的匀速直线运动。树木把地面荫蔽成灰色,乌鸦小鸟肆意从树上蹿上跳下。这里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转过街口,却突然樱花乍现,柳暗花明。不知道哪个研究室的一群人正在树下野营,吃着紫菜包裹得圆圆滚滚的寿司。抬头是放眼无边的青空,低头便是郁郁葱葱的草地。怎的都似有一种闲云野鹤、森林幽居之感。
偶尔穿校园而过的日本高中生穿着令空气变得清新的干净制服。简简单单的白色配色正如此时的天空一样。秋风卷起一些下垂的柳絮,日光也照射出百褶裙的明暗相间的褶子。在没有看清楚脸之前,这安静校园里安静的行走的女子,也足以让校园更加安静而美丽了。
鲁迅先生的纪念堂,就在这东北大学之中。东北大学的校训有三,即是:“研究第一”、“门户开放”、“实学尊重”。简单来说,一个“稳”字了得。稳重扎实便是为东北大学的学风。东北大校徽是一种叫做“萩”的植物。这种植物的花并不艳丽,却具有耐旱、耐瘠薄、耐酸性、耐盐碱、耐刈割的特性。就像近代文人墨客最喜欢歌颂的——撕裂沙漠的胡杨林一样。是一种类似开拓者一样的勇敢植物。
和我一起去鲁迅纪念馆的女生名字叫“一”。
“一”打工很努力,一个月能挣将近一万人民币。这让我钦佩不已。(当然这是后来的事情了)。
此时我们都刚来到这所学校,但是如今我的热情却比刚来时消磨了许多。有时候也在怀疑,为什么会来这里?当初的愿望实现了吗?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吗?
我和“一”走进鲁迅的纪念堂,这是鲁迅曾经上过课的阶梯教室。电梯上写着“昭和30年”字样。进入这个跟我比我父亲年龄还大一圈的电梯。内部空间非常狭小拘谨,却格外的干净整洁,仿佛是一件刻意保存的古玩。更惊异的是有的并非金属而是木头做的地方,这些木材也在似乎熠熠生辉。从一楼到二楼大概花费了走楼梯两倍的时间。到达二楼平台的时候更是仿佛地震一样,整个电梯紧张的颤栗了一下,让人不禁怀疑它的安全性。
“老家伙,辛苦你了。”我拍了拍电梯。
鲁迅先生的物品占据的这个小小的博物馆的一半部分。琳琅满目,也有详细的中英日三国语言的介绍。其中有一张是已经发黄了的成绩单:
“丙”。周树人的名字旁边赫然写着这个字。
成绩大致分为甲、乙、丙、丁四级。鲁迅先生的成绩显然是比较差的。不过这份名单上并没有不及格的成员。
这就稍稍有点尴尬了,毕竟鲁迅先生在《藤野先生》里面写的是,“自己的成绩还算中等……”云云。不过倒不是要把鲁迅先生批判一番的意思。就是突然有一种奇怪的趣味感涌上心头。
我对“一”说:
“看来鲁迅先生是学不下去了,被迫回国了啊。”
“一”笑了笑。说:
“嗯……完蛋了,鲁迅的秘密被我们发现了呢。”
……
我走出东北大学的校园。校门外便也就是最繁华的仙台的商圈。
然而仙台并不繁华,但是好在所有的配套设施却一应俱全。走在最繁华的街道上,有时也会人头涌动,但是却不会车水马龙。某些特定的节日的时候,比如一年一度的“青叶祭”。举办祭会的广濑通附近就会突然挤得水泄不通。这时候随着「祭囃子」锣鼓喧天,人们脸上洋溢着莫名其妙的满足,跟着陡峭的鼓点:
“欸哟——嗨伊哟——”
“嗦啦——嗦啦——嗦啦——嗦呀!”
整个数十米宽的大道被此起彼伏的声音和破涛汹涌的人浪席卷。街道瞬间“通途变天堑”。过街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情。这时候你就会不禁深深的怀疑:难道平时仙台的居民都是隐形的吗?
江户时期有一位著名画家,名为“横山华山”。他曾经画了一幅长达30m巨幅画名叫《祇園祭礼図巻》。描绘的就是京都的“祇園祭”时的空前盛况。画面细致精美,画笔似乎如同针一样细,在巨大的画布上,精准的点出每一个人的眼睛、车的车轱辘、喷溅而出的水沫等等。从卷首而观之,仿佛身轻如燕,飞入画中。想必大家都知道《清明上河图》。其所描绘之盛景,总是让人不禁忆往昔汴京的繁荣,再为那业已随时间而消逝的都市而扼腕叹息。而回顾京都的繁荣,却还至今仍旧保留了这一“祇園祭”的存在。每年都会定期举办一次。
真好啊,真好啊……
说到继承,我还继承着什么呢?我闭上眼睛轻轻的压住自己跳动的脉搏,仿佛想要解析出每一个正在转译的DNA信息一样,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治病救不了中国人!”,百年前,黑白照片里蓄着浓密的“一”字型胡须,手里捏着半根烟,眼神略带憔悴的野犬文豪留下了这句震撼人心的话。
我初中的语文老师是一个胖胖的男老师,小肚腩像忍者神龟的龟壳一样鼓起。但却是我们的年级长,而且授课的技能也非常好。是我尊重的一位老师。他姓叶,我姑且称他为叶问。毫不夸张的说,叶问老师饱读诗书,以至于知识把肚子都撑的鼓了起来。
有几次叶老师讲到鲁迅的文章。我的印象就格外深刻。在《纪念刘和珍君》的时候,他用极不标准却饱含愤懑的语气,为我们朗读: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读完这句,他放下书本。看着我们,愤怒的问我们:
“你们愤怒吗!愤怒吗!愤怒吗!”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我们鸦雀无声。他眼神变得有了一丝颓丧,便喃喃说道:
“你们这些活在当下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当年那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用血写出来的!”
然而鲁迅的作品之外,授课时连老师本人都会暴跳如雷的事情从未有过。就像《安塞腰鼓》一样,此刻挺着青蛙肚子的叶问老师:“容不得束缚,容不得羁绊!骤雨一样,是急促的鼓点;旋风一样,是飞扬的流苏;火花一样,是闪射的瞳仁。”
晦暗了又明晰。他愤怒的说道:
“麻木的中国人!竟然吃着沾染着热腾腾的人血的馒头!”
明晰了又晦暗!他傲婉的说道:
“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伤疤了!”
课堂冰冷的空气立即变得燥热了,恬静的阳光立即变得飞溅了!他咆哮着说道:
“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
回到现在,鲁迅之于我,或者说之于很大一部分中国的学子。他的文章都是晦涩难懂的存在。做阅读理解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以至于高中时便流传着一句调侃鲁迅的话:“反正看不懂的鲁迅的文章,就是好文章!”
在那时候赴日留学的人中,鲁迅先生也是一个另类的存在:他没有选择和达官贵人之流一起留在东京。当然毋庸置疑的是,东京一定是教育质量最好的地方。他在《藤野先生》的开头就傲慢且不屑的写到:
“东京也无非是这样!上野的樱花烂漫的时节,望去却也像绯红的轻云!”。
樱花又何如?我自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而来,到这仙台求学。
为什么是仙台?为什么不是东京,也不是大阪、神户、名古屋?这确实非常耐人寻味。因为就算不选择东京,大阪也是人们自然能想到的第二选择。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仙台呢?
原因或许有很多,我也不想一一列举。无可厚非的是:要感谢仙台,在仙台求学的两年。鲁迅先生才终于醒悟了那句:
“治病救不了中国人。”
在仙台,没有扎着辫子的大群清朝“速成班”留学生的世俗骚扰。也没有东京那种大都市的灯红酒绿,市侩咸腥。却有藤野严九郎老师细致入微的关心和指导。因此鲁迅先生才得以有时间思考,最终从沉默中爆发。
仙台,与鲁迅先生命运的邂逅。仙台改变了他,他觉醒了。他弃医从文,走上了救国救亡的道路。为了文学的黎明抛头颅洒热血。
今天,仙台还是这样呈现在你面前。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我的老师也像鲁迅的老师藤野先生一样。会在我错的作业上画圈圈。也会给我圈出语法错误。教我正式的文书应该怎么写。仙台,看似白纸一样的城市。让人指不出一个绚丽的点。却就这样沉淀了400年,而且影响着一代一代的人……
2019年7月14日 于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