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好友逛街买衣服,我径直拉她去常去的柜台,因为这个最省事,衣服好看耐穿、明码标价,又省得浪费口舌。把她往店里一丢,我就坐下玩手机了。
半个小时之后,她买单回来一脸得意地看着我:“好看不?”
我点点头。她乐滋滋地转个圈,又问:“你猜多少钱?”
我正打算去翻吊牌价,她凑过来悄声说:“七折哦。”
我一定是听错了:“什么?!我在这里买了三年衣服了,赶上活动也最低是八折。今天不逢年不过节,怎么会打折?还七折?”
在我一脸惊讶中,她扭着身子去交发票,与售货员亲切告别去了。
我猫着步子跟在后面,想再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她俨然已经和那个卖东西的姐姐成了姐妹,两个人拉着手,依依不舍的,“真好看”,“下次再来”,“谢谢亲爱的,一定来。”
我懵圈了,我从来没想过还有买衣服还有这样的打开方式。回来的路上,我不停地问她,到底用了什么“美人计”。她一开始笑而不语,被我吵得不行,不动声色地抛出一句:“大姐,这衣服多钱?”我听完也没觉得有啥啊,我每次也这么说啊。
哦!不对!我知道了!她用的是,方!言!
我明白了,她之所以能在不搞活动的日子里拿下七折,是因为她一开口就用了方言,贼地道的方言。从第一句话,就无声地亮明身份:“你可别骗我,我是本地人哦。”
我不由得对这个“贼机灵”的丫头竖起了拇指,“牛掰啊!”
为了能够买衣服的时候省点银子,我也开始苦学青岛话,但不管我怎么说,都还是一股浓浓的“豫味儿”。
就凭这一点,我越来越佩服赵元任先生通晓各种方言的独门绝技。他精通英、德、法、日、俄、希腊、拉丁等多门外语,他还会33种中国方言,不管到哪都被认为是当地人。这个老先生被成为“天才方言家”,凭着到哪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方言,他遍享了世界各地宾至如归的优待。
语言就是这么神奇,它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游戏规则,学会了会觉得它机灵可爱、潇洒自如;学不会的时候,又觉得像个捉迷藏的高手,让人怎么也摸不透。我们不是专门的语言学家,有的时候就是隔行如隔山,一时半会儿学不明白,就算厚着脸皮试着开始说,还没张口就被人家发现来了个“东施”了。
从小就被教育学英语,老师总说每一种语言都是一个世界,只有学会了语言,你才会知道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可渐渐长大了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世界,都必须用语言通行。
01
2014年夏和朋友们去淄博当地进行民俗采访,在古色古香的周村古街上,到处都是夺人眼球的小摊。我们顾不得头顶的大太阳,穿梭在各个摊位前。
有个摊位前面挤满了人,我们也图个好奇冲上去一探究竟。在人挤人的缝隙里,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在摒着气写毛笔字。摊前人很多,但是声音不大,偶尔能听见一两句声音,没听懂他们说什么,能明星感觉出他们是在夸赞老人的字画。
我们也累了,索性倚在门框上一边看一边休息,老人一笔一画写得很慢很慢,过了好久才完成了这幅字。看我们一排女孩还在看,他竟也起了兴致,笑眯眯地给我们讲起了起来,还是听不懂的方言,偶尔夹杂一两句普通话。谁也不知道那个老人讲的是什么,但是那会儿我们像小学生那样仰着头听得很认真。
02
小时候每逢“过会”,村里都会提前好几天搭戏台子,搭戏台的地方离老家不远,所以从搭台子起我就往那儿跑,没事儿就跑过去看看。今天打了架子,明天摆好了幕布,一直看到后台的戏子们一个个扮好了相、着上盛装出来表演。
看戏最热闹的时候是晚上吃了饭,每个人从家里搬个小板凳,一排排地坐在台下,等角儿们慢慢准备、出场。老人们人手必备一把蒲扇,一边看着年幼的孩子在旁边打闹,一边闲聊着等开戏。我一直不懂戏,别人看戏的时候我在旁边疯玩,只知道散戏的时候找到大人,拿着板凳回家。
直到有一次,有个小伙伴说咱们也听听吧,看看大人们都在听啥。那是破天荒的一个晚上,我们一步也没跑开,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面听。虽然戏子们不好好说话,每一句都“啊啊啊”地太多了。但是那天晚上我看见台子上的戏子们来回踱着步、有声有色地唱着、讲着,演着,我第一次感觉到就算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戏也很好看。半蒙半懂中,我看完了人生的第一出戏,《狸猫换太子》。
03
这几日回来和朋友聊天,她说过年去了男友家,在海拔4000米的西藏,她第一次见到了未来的婆婆。阿妈拉着她的手,不住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但眉眼里浓浓的爱意与欢喜,让她一瞬间忘了这一路所有的担忧与疲惫。
原来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世界都要用语言来通行,也不是所有的语言我们都会懂。
有些话,听不懂也没关系,不必着急,总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