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之间，三个月飞逝而过，同在宁城的沈默，果然是闲至无聊，每个星期都以各种借口请我吃饭，外带出去玩。言谈之中有意无意想我表露出些许情谊。我都装作不知道，因为我还没有忘记过王楠，也不想在开始另一段感情。

室友小白交了个男友，对方是一个白领，终日早出晚归。而我，天天泡在实验室里，与电脑为伴，闲置无聊的时候也会上网上看看一些文章，或者写一写近日以来的感想。沈默有时候开玩笑说，我像一个闭门修行的苦行僧，压根不想跟世界意外的人有任何的接触。

十一月十五号，小白生日，白天去跟小白领男友跑了一天，晚上大家一块去酒吧给她庆生。最近时常看到她面色忧伤，一个人在半夜偷偷叹气，问她却什么也没有说。我扶着她坐在街口最高最高的天台上，陪着他一块静静的喝着啤酒。

那天晚上，小白精致的眼妆哭成了烟熏的样子，她说，

我跟刘亮国庆节的时候出去，一块在海边过了一夜，第二天，他反复的为了我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是处女？哲哲姐，我他妈的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是处女？那样，他是不是就可以坦然的玩弄我的感情了？是的，我是小地方出来的人，不知道什么样的衣服漂亮，不知道世界上有我买不起的东西，但是我不虚荣我活的自在，但是我也知道什么叫自尊自爱，他受过伤没错，挣钱多点没错，但是凭什么把气都洒在我身上？

她吵累了，便坐了下来，头紧紧的靠在我的肩上，哭着道：“当初是他死乞白赖的缠着我，拼了命的对我好的，我喜欢这样一个长得不怎么样却又事事向着我的人，那么的有安全感，可是后来才知道他半夜里还跟别的小姑娘打情骂俏，我的心跟发了疯一样的疼，拼命想没事找事。他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我累了想分手了”

“哲哲姐，真羡慕你，一直无忧无虑，专心看书，开开心心的样子”

我开心么，也许吧，白天的时候，专注于实验室，夜里的时候，也会觉得莫名其妙的冷。好多次夜里惊醒，有时候映入脑海里的画面是父亲狰狞着问我妈要钱的脸，有时候是王楠，他哀怨的看着我，问我为什么放弃他。还有时候就是我饿着肚子拼了命的满大街寻找一些垃圾，妄图去填饱我可怜的肚子。

工作没有了，如影随形的还有，我从小都不在的安全感。依靠着学校里微薄的补助的我，谈何爱情。

<九>

研究生据说无寒暑假，第一年，考试结束。我回了家，跟随的还有沈默。他称父母在美国，自己一人无亲无故，非要死皮赖脸的去蹭住。

沈默在我家很快就混熟了，没事还会帮母亲去院子里的空地上摘菜。母亲偶尔私下里提及他，我都只说是朋友。

小年，正是母亲六十岁大寿。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她将近二十年的镯子，外婆留给她唯一的嫁妆赎了回来。她看见镯子，顿时泪流满面，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除了我上大学那天晚上的第二次哭泣。我抱着她，安慰了好久，她今年查出有冠心病，心情不能大起大落。

沈默终究是没有呆到过年，除夕那天，他被美国的妈妈叫走了，据说他父母早已离婚，大概是那边公司出了问题，所以就先行离开了。

除夕晚上，我跟母亲炒了好多个小菜，吃了满满一大盘饺子。她试探的问我，为什么不跟沈默在一起。

我没有安全感，你懂得。

她叹了口气，可是闺女，你也这么大了，不早日嫁出去，终究是我的一块心病。邻居你二叔的侄子，今年也快三十了，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前几天二叔还托我说让你俩见一面呢。

妈，我都快走了，等等再说吧。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她作势要捂住胸口。

行行，我去见还不成么。

母亲放下手，赶忙去打电话。

<十>

跟谢洋的见面，果然很是无趣，再普通不过的相亲。对方大概刚刚有1.7，身材胖胖的，白白的，但是自称高中不上就出去走南闯北。情商的确很高。

见完据说对我很是满意，我不置可否。不忍看见母亲期待的目光变成失落的样子。我答应暂时处处。

整个寒假，谢洋带我逛遍了洛城以外的名胜，吃遍了洛城的各个小吃街。

我告诉他，母亲的事，他表示说自己并不介意。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我竟然重新有了安全感。

我这一辈子，就想过一种平凡而又温馨的生活，我想。

沈默中间回来了一趟，知道我新交了男友，一拳重重的锤在我身后的门上。问道，为什么。

那天我喝了点酒，拉开我卧室隔壁的屋子。一屋子都是以前王楠送我的衣服、鞋子、跟首饰。他家里条件相对好一点，也知道我喜欢这些。

我告诉他，沈默，你看，我是不是很俗气？别人都觉得艳俗的东西，我却是非常的喜欢，从小我都知道，我妈没有钱，所以我的衣服跟我妈的衣服都是捡邻居阿姨不要的。他们家两层的小楼，有着漂亮的小轿车。他家的小姐姐每天都有漂亮的衣服穿，有钢琴弹。她每天都会跑去向我炫耀，他爸爸又给他买了什么好东西。那天她捡了一条狗，给它穿漂亮的衣服，天天让阿姨给它买鸡肝吃。而我跟母亲，我俩不仅没有好看的衣服，就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我去菜市场求买菜的阿姨半天，他才不把要的菜叶子给我。那时候上学，我天天被人欺负，就连我同桌，他都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的凳子抢走，看着我四面朝天的样子哈哈大笑。

出去工作了，我终于赚到了钱，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但是我跟王楠出去，他从来不让我掏钱。是啊，我这个连坐公共汽车都想着费劲心思省出几毛钱的人，又怎么舍得给他买东西？但是，他从来都不问我，总是找各种借口说他妈妈买了穿不了的衣服，拿来给我。我知道他是照顾我那可怜的自尊心，可是美好的东西，从来都是到我手边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沈默，我不想在撕心裂肺一次了。更何况，你已经一去不返了一次，你是有前科的。

说完之后，我沉沉的睡去。

<十一>

随着春节渐去，返校也提上了日程。我自己独身一人，返回了学校。

跟谢洋的感情，也从刚开始的好感慢慢下降，爱好不同的两人，彼此又都曾受过伤害，大概除了抱团取暖外，都不愿意往前一步。更何况，我又远在千里之外，他不想去理解我，我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了解他，大家都很忙。

五月中旬，邻居大婶给我打电话，语气带着焦急，哲哲，你快回来吧，你妈被送进医院了。

我一听，脑袋轰的一下，便连夜定了回去的票。

医生给我看了母亲的片子，告诉我，她肺部积水，整个肺部都坏掉了。如果不做手术，大概挺不过三天，即使做了手术，也只能延长三个月。

病房的顶层上，我跪了整整一夜，向上天保佑，如果能让母亲延长一年我愿用自己全部的命去替换。早上，天刚刚亮，我提着早餐，欢快的跑进病房。母亲望向我，嘴角充满了笑意。

谢洋呢，他怎么没有过来？

哦，他在加班，下午就过来了。

那就好，你们好好地，我还要看到你们结婚呢。

嗯嗯，妈，会的，你好好休息，我去叫医生。

下午，谢洋匆忙赶到，了解完事情的经过，出乎意料的镇定，待问完医生，给了我两个方案。

一，不做手术，让母亲安详离开。

二，做手术，手术费二十多万。然后有可能挺过三个月。

如果我不去读研，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或者可以多攒一点钱？我想。

这个手术，必须做。我把我妈住的房子卖了，我手里还有一点积蓄。大概能凑一半，其他的，又该怎么办呢？

谢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说，

徐哲，我这里大概有五万块钱，你先用着，等有钱了再还给我，其他的你自己再想想办法，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我想了想，接过了卡：谢谢你，谢洋，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不急，你妈的事情重要。说完，他大步走开了。

<十二>

母亲坚持不做手术，说怕看不到我有归宿，她不放心。更怕花钱。

我笑着告诉她，不要怕花钱，手术费已经凑好了，如果不做手术，才看不到我结婚的那一天呢。

他拗不过我，终于妥协，条件是，见到谢洋向我承诺会好好照顾我一辈子，他才答应去做手术。

我打了一夜的电话，始终没有找到谢洋，却发现手术费被缴了。走进病房，看见王楠坐在病床前，拉着我妈的手，伯母，你放心，我跟哲哲好着呢，我会好好照顾他一辈子的。母亲看着他，又看了看我，开心的笑了。这会儿，她大概处于迷离的状态，分不清眼前的谁是谁了吧。

母亲手术做的还不错，医生说，大概能撑一段时间。

我拉着王楠走出医院，你怎么知道我妈的事情的？

他看着我，目光依然，桃子说的，你走之后，我还一直关注你。

我笑了，王楠，谢谢你帮我缴清了手术费，卖房子的钱一到，我会还你一部分，随后的我也会尽快还给你。

王楠无奈的看着我，满脸的落寞，哲哲，你变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楠哥，你想回哪去？你帮忙缴清手术费，我非常感激。要不我以身相许？

他眼睛一亮，随后又暗了下来。不再说话。

我定定的看着他，笑的很开心。楠哥，你已经结婚了，那就好好对人家，别让我这辈子瞧不起你。并且，我相信，你也不是那样的人。毕竟，你曾经做了我五年半的英雄。

王楠恢复了以往的神气，我会的。会做一个好爸爸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准备带着我妈去各地转转，她辛苦了一辈子，即使当初躲躲藏藏，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洛城。我打算带着他出去走走。

<13>

我把我妈接回家，收拾东西。却看到沈默匆匆赶到家里，大声叫到，徐哲，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你的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一点都不告诉我，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怎么会这么有骨气？

你不是一向都知道我很有骨气的嘛？我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您老人家居无定所的，宁城美国满地飞，好久都见不到一面，我又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况且，五天之前，我打了你一夜的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是你的女朋友，说你睡下了，让我以后不要再打搅你。除非跟你一个高度之前，这辈子都不要再来找我。

然后我带着母亲，拎着简陋的行李，跑遍了浙江的大街小巷。开心地过完了最后的三个月的时光。然后之身回去，独自完成了我的学业。

毕业那年，我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由于日夜颠倒的忙碌，两年后，工作室终于走向正规。但是，我缺一个部门经理。

两年的工作，让我跟各种不同的人打交道，自信而又干练。就在工作室的门口，我看见了沈默，他执着的向我走过来，我平静的看向他，目光执着。

这一刻，我终于跟他站在了相同的高度上。

你知道吗？我等了你好多年。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