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车的爱与惧
文/屏鸟
除了生死,未来这种大的命题,生活向很少有什么能够让我感到害怕和恐惧,唯独乘车,是我从小最害怕的东西。只要一出门,说到要乘车就怂了,所有机动车辆里,只有火车和摩托车与我关系友善,要不然肯定来不了兰州上学。
大概十一二岁的时候,与小叔一起去赶集,乘一个邻居的车,上面堆满了拉去集市卖的玉米。人就坐在堆得高高的装玉米的袋子上,风吹过来应该是凉爽的,十分炫酷。虽然如此,依旧还是要晕车的,行到一半路开始吐,无奈小叔又下车陪我走路去。即使从家到集市也就二十公里的路程,我就是说乘车我连十公里都坚持不了,所以以前赶集宁愿步行一两个小时也不愿乘车。后来这件事被我妈骂了,说我没有出息,还耽搁小叔的时间,因为早点到集市的话玉米能卖个好的价钱。
在我十五岁之前,我哪里都没有去过,甚至连县城都没有,还不如弟弟妹妹,他们都去过,我没有。我去过的地方都是我步行可以到达的,对外面世界的想象与好奇,全部由书本和电视来满足。
初三那年,被送到隔壁的市念书,父亲与我小伙伴的长辈雇了一辆微型车送我们去水城,我心里很害怕,我连十多分钟的车都乘不了,三四个小时怎么得了。那是我第一次对乘车发出了恐惧,有的地方,走路是到不了的,到了年纪是要长大走出去的,是要离开父母的。
吃了晕车药,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半路遇见集市,停下来买些水果,我记得有我最喜欢的西瓜。药物的作用,没有晕车一直的到达水城。
父亲把我交给了大爹(我的一个伯伯),傍晚就走了。十五岁的我第一次离家那么远,新奇,又害怕。大爹人很好,开车带领我们去学校的宿舍,参观学校,看考体育的场地,买日常用品,还带我们去吃饭,照顾有加。但时隔五六年,我记忆里最深刻的场景就是我在他车里晕来晕去,不停的吐,被车拉着在水城的街道穿梭,霓虹灯闪耀着我的眼睛,我没有记住走过的每一条路。
那天大概是我十五年的日子里最煎熬的一天。
从那开始,就开始了不停我乘车转车的求学生涯,直到今天。
高中年纪还小,对家十分的眷恋,一放假和小伙伴就要赶忙回家。第一次乘火车知道不晕火车,惊喜惨了。下了火车,又得乘客车才能到家,每次赶路都是黑夜里,坐在靠窗的位置,即使寒冬也要开着窗子让风呼呼的吹,常常冻病一起乘车的人。在车上睡不着,脑子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想,车窗外没有风景,只有一片黑暗,就那样一分一秒的感受着来自晕车的煎熬,有的时候,吃药也不管用。
即使每次出门,父亲都会为我准备晕车药,提醒我吃。效果依旧甚微,每一次,都似凌迟一般感受恶心,呕吐,汽油味不停的袭卷着我。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无比的脆弱,想哭,现在也是,乘车是我最脆弱的时候,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都说车乘多了就不晕了,于我来说,只是开始懂得自娱自乐了,好来化解这样一种困境。
历娅从漳州过来,前几天因为考试,上课特别忙,昨天送她去兰州,一起在兰州住一晚上,再告别。怕她哭,就听她的话,我先走,不目送她上车。但我知道,我上车的那一刻,她肯定难受极了,我不敢看她。
出租车司机在抽烟,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十一二岁,十几分钟能坚持的,到达校本部,还是十分难受。一个人走在校园里,草坪上有两个女孩子摆好画板在画画,以蓝色和绿色为基调的一副画,我远远的看到。路过的学姐们穿着学士服,拿着单反拍照,打扮得美美的,挥别校园时光。
阳光很毒,校车一直不发。胃里空空的,晕车的前兆,逼迫着自己去找点食物填充一下。去食堂买了一杯土豆,是的一杯,白色的塑料杯子里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事实却是土豆已经冰冷,我的胃不大喜欢它,同时还因为它而丢失了其它食欲。
又要晕车,内心痛苦,绝望的想到。
在阳光下苦等,上车就立马奔向最后一个位置,悲剧的发现这辆车的车窗打不开,车厢里闷热极了,全部是汽油味,密闭的空间使人窒息。
打开耳机,一遍一遍听着无比熟悉的歌《兰州兰州》,《祝星》……一字一句的辨认着歌词,体味着其中的情感。乘车的时候听歌,是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了,简直美妙极了。一样的歌,比平时听起来有感觉多,大概在情绪低沉的时候,才能更好的与歌者产生共鸣。
车上的人都昏昏沉沉,我开始羡慕那些不晕车的人,可以入睡,或者可以随心所欲的看窗子外面,飞速划过的树木不会使其眩晕。从学校出发不久,一群建筑里藏着一根大大的烟囱,冒着白烟,与兰州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我注意到它好几次,之前路过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好想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他是个帅气的小伙子,笑起来阳光帅气,特别迷人。现在的他,头发已经开始白了,太阳把他的脸晒得黝黑,人也变得沉默。他的胳膊,腿瘦瘦的,我不敢碰,因为心疼。从他身上,学到了一种执拗与自尊,这一点让我在这二十年里省去很多心烦的事。
我甚至想到了死亡,想到了我的一位好友,离开我死去的场景,我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一首一首歌从耳边滑过,流入每一根神经,冬天堆满白雪的树已经变得绿油油,山没有铺满雪的时候雄伟,令人心动。
转上高速快到一个隧道的时候因为没有网,耳机里的歌突然停下来,只唱了开头一句“你在他房间…”,就突然间被什么掐断了。我的整个世界陷入沉寂,隧道了的光闪着我的眼睛,突然就想到了《摆渡人》里面15岁的女孩乘车去看望父亲,发生交通事故的那个火车隧道,等她拼命爬出火车残骸之后,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是唯一的幸存者,而眼前,竟是一片荒原。
此时我也觉得我身处一片荒原,幸好友打电话过来,问我是不是要到学校了,好去校车站接我。
其实校车站就在我宿舍楼脚,大概因为不放心晕车的我,所以想看一看。
每次乘车,我都沉浸在乱飞的思绪里,压抑着胸口翻滚的恶心,畅游着。不在像高中那一个个赶夜路回家的晚上,全神贯注的晕车。现在音乐成了我的伙伴,失去了它,我就开始坐立不安,甚至想砸开车窗跳下去,脱离这样令人窒息的环境。
很痛苦,又很有趣,当我最脆弱的时候就会是我最真实,最能思索自我的时刻,一点都不浮夸膨胀。
没有叔叔陪我走长长的路去集市了,脚步已经跟不上我心的速度了,父亲也为我准备不了晕车药。我便只能靠一些人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及对一路景物的观察来弥补。
下车的时候友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驱散了榆中寒冷的空气,乘车很恐惧,令我每一次都怕。但冥冥之中,又让我去思索一些东西,让我的精神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