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一株青青草。没有阳光的日子,她只是紧握着自己的手,就像一位含着蓓蕾的小花,还不想过早地打开自己,就像一位矜持的少女,只用披散的头发来让青春季的男人,身子紧张得僵持,情感无数次冒泡。
家是一棵灰灰苗。小树刚种下的时候,叶子被剪子打飞,细根留在娘土那里了。娘啊,我真的不想独自一个人长大。冷风会从北山的山口像一场一场排球比赛似的前来报到,请告诉墩头盆地的人们尽早打点好薄膜,等待雪花飘飘,如果连厚一点的尼龙因缺钱没法采购回来,那刚完成秋收历史使命的稻草也行,一把一把结成锦帘,把我的身体覆盖、覆盖起来,让暖意传给主根传给单薄的枝条,不让梦想早早枯掉。
家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呆在了一个名叫高畈的地方,周边都是紫岩,唯有中间一大块黄土。下雨的时候,紫岩冲进了溪流,成就了沙的样子,而黄土像是外嫁的女子,迁徙于故土之外,在不经意走过的滩涂洗脚上岸,然后与沙子一道筑成篱笆家园,让火光照着让炊烟燎着,卷成一系列可以用手指弹开的鳞片,让日子变得斑驳变成有记忆的岁月,又让泥屋的主人皮肤泛黄,最终高贵地坠落,与墙基一起慢慢变老。
其实,如果有选择,我倒希望把家重新按在高山上,第一个接受日月的洗礼,也会是第一个被大风刮倒的,既然是愿意,就不必为时间的砝码测出生命的轻重而唏嘘。
其实,如果有选择,我倒希望用一捆草就能把家遮盖,家不论大小,必须有生命的征兆,学学鸟窝是如何把孩子抚养成人,学学小鸟是如何紧跟父母飞翔,跌倒爬起,爬起又跌倒,如何抓虫,如何叨鱼,先把生活过个温饱,再考虑如何把谷豆放在树洞里,好抵挡整个寒冬。
其实,如果有选择,我倒想把家安排在火炉边,让干柴烈火蒸烤自己,没有木柴松果也行没有松果松毛也行没有松毛带着碎土的老旧的松皮也行。因为我坚信地火是天上的太阳寄存的,因为从懂事的那一天起,我就知晓风雨没任何理由拒绝青草、小树和孩子,没理由拒绝土地、月色与阳光。
陈水河原创于2018.11.27大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