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很难睡着,感觉自己还像十年前的楞子一样,何苦呢,有些事根本不需要自己出头的,一个电话,石叔会处理好一切,自己还不会惹上任何麻烦,但,心中总有丝丝的不甘,那夜,那瓶酒,那人,那迷幻的场面总是给他一种莫名的心痛,但不知为何而痛。
想着将家里整理一下,但是人心乱,则万事难做,整理了半天,感觉比以前还乱,索性什么都不做,一把拽过族谱,用力一翻,竟然能够打开,陈默心头一沉,赶紧仔细检查了一下,毕竟是老东西,可能顶不住这么大的折腾。
看了一遍,陈默才长虚了一口,原来族谱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族长谱,另一部分是族人谱,族长谱是锁死的,需要用陈柳偷走的铜质卷轴解锁才能打开。族人谱则没有上锁,随时可以翻开。
现在无事,陈默也就翻来看看,排解心中的那份不安。族谱很大,也很厚,白纸上已黑字写着一个个人名“陈太香,陈上德,陈长治……”每个人名下面都有一行小字,什么“陈王氏,陈徐氏……”显然是妻室。
当一份东西中有你的存在,你总想最快看到关于自己的,这是人之常情。陈默快速的翻找着,终于在倒数的几页中找到自己的名字“陈默,陈石氏。”
对于自己名字下面的“陈石氏”陈默并没有惊讶,他知道也算是猜到的,自己和乐哥都在里面,老爹去世,总要有个人为他披麻戴孝,送他入土为安。
石叔又是老爹的生死兄弟,他亲手毁掉了老爹所有的希望,必定要为老爹重开一个希望,那只有一个选择—石小蝶,自己的女儿。
陈默一度怀疑如果自己和乐哥都回不来,石叔会让蝶姐守一辈子活寡,如今自己已经二十有八,蝶姐比自己还大,在农村,超过二十五岁的姑娘都少!
陈默突然觉得,自己答应胜虎帮他解决问题是个极大的错误,他翻找起来,想找一部手机,亦或是一个可以联系到石叔和蝶姐的方式,只是很是徒劳。
门外豁然停了一辆黑色的江淮汽车,陈胜虎扔给了陈默两件东西,一把车钥匙,一部华为手机。“苹果不安全,还是自己的东西放心,有事我会电话联系你的。”
“赶紧去吧,你的心狠乱,我感觉的到。”
陈默没有说话,跨进车里,油门一踩,车子顿时蹿了出去,搞得陈默一愣,冲着陈胜虎嚷道:“妈蛋,这不是手动挡吗?”
高速,其实并不比普通公路快多少,它所节省的只是在普通公路等红绿灯的时间,路线自己也是及其的熟悉,当八年前知道自己今生还可以回去时,陈默就一遍一遍的翻看地图,三百四十六公里,七十二个路口,步行需要十到十五天,坐车需要转五班车,需要一百七十三块车费,花费八小时十三分钟,这是他回来时自己精确的计算。至于开车,他没有想过,或许是没有想到。
自动档的车很好开,跟骑蝶姐的电瓶车一样,只不过是将手动电门变成了脚踩油门,陈默觉得就是这么简单。
速度也很快,当陈默跑到沱河时也仅仅用了三个多小时,唯一让人感到不适的是,自己的耳朵收到了太多的轰鸣,让本来就烦躁的陈默变的更加的焦急。
沱河看押,其实陈默并不熟,只是知道路怎么走,在他的记忆中,沱河看押只有两栋房子,一栋为大,就是高墙电网围起来的大城堡,另一栋为小,搭建在沱河看押的旁边的两间砖瓦房。其余就是荒草枯木。
因为走的急,陈默并没有带什么礼物,其实他并不觉的不好意思。
早饭没吃,这是陈默故意的,因为他想念这里的饭菜了。淡淡的小米清香,再加上腌制的萝卜干,简单的两样,就是可以喝上三四碗,直到撑的走不动路。
笑眯眯的眼,圆滚滚的脸,胖乎乎的身子,这就是坐在陈默面前的乔老。也是沱河看押的老爷子,据说当年沱河看押就是为他而建的,后来他刑期满了,也就不走了,在沱河看押旁住了下了,帮沱河看押做些杂事。这么多年也就过来了。
陈默喝了数碗,才拍着肚皮道:“老爷子,不要总是用你那色咪咪的眼光看着好吧,我现在鸡皮疙瘩都掉一地啦。”
“我现在都怀疑你常年居住在沱河看押的原因了,肯定是因为出去怕被人家打!”
“哈哈,死小子,怎么。老头子我乐意。不服你也学呀!”老爷子及其开朗,常和沱河看押的犯人斗嘴,惹的大家乐呵。
笑了一晌,老爷子话风一变:“死小子,说吧,有什么事请教老头子我呀!”
什么话从老爷子嘴里出来,总是会带一种莫名的喜感,这很能感染周围的人,即使是死了老爹,也能说出一种莫名的乐呵感。
“那个,老爷子,你给我出个主意,妈蛋,老子一回家就有一堆破事,先是族长之位莫名的落到我的头上,后来就是我的那些兄弟消失的消失,残疾的残疾,跑路的跑路。然后我们庄子一些莫名的事也多了很多,搞得我头很大呀。”
老爷子装模作样的坐在一旁,手指不断的掐动。
陈默一看,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给老爷子点上,乔老却是一把都给抢到了手里,数了一下“还算有点良心,还有几颗,又能搞到一笔钱了。”
说着嘿嘿直笑,陈默突然有一种要撞死的冲动,他终于知道沱河看押里那一颗两颗的烟是从哪来的了,感情都是这小老儿偷偷带进去的。
自己他妈在里面没有烟抽,熬到半死才算把烟戒掉,这小老儿就在一旁看着,死活不救。
乔老见陈默看自己的眼光有些不善,连声道“你戒的那烟,不是普通烟,能戒掉算你命大,戒不掉,你早就是山后面土堆里的枯骨了。”
陈默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憋出一句话来“那你说说我现在怎么办!”
老爷子又是嘿嘿一下,笑眯眯的小眼睛几乎没有了“你现在想怎么办?”
“我现在就想安稳的过我的日子,不去搞那些杂七杂八的破事。”陈默稍一犹豫道:
“哦,这才出去三四天呀,你小子就在外面勾搭到女的了!啧啧啧,本事不小嘛!”老爷子夹着烟对陈默指指点点。
“哪有,别瞎说。我就是厌倦了!”陈默脸色一红,又连忙道:
“放屁,从这里出去的人那个不的再折腾个三五年才算安生,除非他有家室!”老爷子眼光贼精。
陈默也是脸皮一横,“就算有,你先告诉我怎么办吧。”
“知道哪条路叫什么吗?”老爷子指着门前的一条水泥大道。是在陈默视线中的唯一一条,一条直通沱河看押的路。
“知道,进去的的叫生死轮回,出来叫康庄大道。”尽管这只有一条道。
这是你教我的。”陈默觉得自己记忆的很清楚,刚来时,就是这位老爷子给自己引的路,一边走一边道:“进得生死轮回路,锻的一方真正人。”
当自己出来的时候也是这位老爷子引的道“莫回头,莫回头,康庄正道大步走。”
“放屁,就一条路,那里来两个名字,你脑子被狗掏吃了呀。就是沱河看押,沱河看押。”老爷子显的很愤怒,手里的烟指着路边一块铁皮道:铁皮上,四个鲜红的大字“沱河看押。”
老爷子将手中的烟头一扔,用手指着陈默的胸口道:“其实呀!我跟你说,知道为什么你戒烟那么痛苦吗?你戒的不是烟,是毒,知道不知道?”
陈默一楞,突然觉得老爷子也不是好人,他也是个骗子,恍惚间,面前的乔爷就是一个江湖老神棍,不断的在自己面前叨叨。
“就在你的烟嘴里,甲基苯丙胺。知道是什么东西吧。”说着说着语气又缓和了下来,将手中的烟盒又扔给了陈默道:“这盒没有”
陈默是真正的沉默了,一个俊朗的身影不断在自己的脑海闪过,他最相信的人,一起玩命的人,不可能。
老爷子话音很低落:“不甘吧”
“是有一点不甘,我想看清楚。”
“有不甘就不要去霍霍人家小姑娘,我们这样的人,不值得,太伤人。”老爷子话音更是低落,低到不可闻。
“其实我们就像这样,外人,亲人,包括我们自己,第一眼看到的只是这块疤。还不如一个人蹲在这里痛快。”不知何时,老爷子丢弃的烟头将那白白的桌布烫出一片焦黄,这是陈默第一眼看到的。
陈默是被老爷子撵走的,说那里不适合他,其实陈默也觉得不适合自己,他觉得还是自己家比较好,在外面蹲着总是不如在家畅快。
家里的老烟还是有几包的,陈默都找了出来,拆开,在烟嘴的部位都发现了一些晶状体粉末,只是量很少,陈默终于想通为什么自己会有那样的梦幻场景,那样飘飘似仙的感觉。
他决定了,是要去看一下的,以前不想去,是因为没有什么见头,现在想见,是因为有了由头。
蝶姐这几天基本都会过来一趟,给陈默做做晚饭,整理一下衣物,陈默回来火急火燎的翻出烟来,剥开,以及找出那晶状体粉末,她都看在眼里。
甚至陈默那痛苦又无助,最后变成坚定和冷漠时,她都没有说话,直至陈默开始窝在沙发里喝酒,她才从厨房里端出两碟小菜。
“决定了,还是要走那条路!”她的话很轻,很柔,甚至有点发颤。
“不是走那条路,我只是不甘,我不相信,我要亲眼去看看,问问他,为什么?”
石小蝶是很清楚陈默的,知道一旦他作出决定没有人可以更改,也就不说话了,既然不能更改,又何必强求呢。
“我爹让我替你披麻戴孝,送阿叔下地,我没有怨言。”
“大姥爷把我的名字写在了陈家的族谱里,我还是没有怨言。”
“老爹让我等你,等一个不一定能回来的你,我还是没有怨言。”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却给了我最大的谎言……你们都在骗我”
酒是一杯接一杯,一开始还是陈默自己喝,后来就是两人一起喝,喝到不省人事。
夜里的毯子很柔软,细腻,让人躺着很舒服,也很容易产生冲动,比如做一个春梦,梦到自己和一些人的癫狂,梦到自己最大的释放。
当然,春梦了无痕,只有懂的人才明白,一大早陈胜虎就来了。
“昨天晚上我来了一次,只是有点时间不对。”陈胜虎笑的很贼。陈默却是依旧那样面沉如水。
“陈柳又来找大哥了,看来就是这两天。”陈胜虎又道“他们手里有家伙!”
“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
“妈蛋,又牵出一条大鱼呀!”陈默捡起身边的酒瓶盖,用手一抖,那瓶盖便深深的扎进了远处的一颗大树上。
“多年不练,手劲不行了。”陈默摇摇手道:
“默哥,必要时不要留手,出什么事,我来扛着。”陈胜虎咬牙道:“包括我两个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