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的少妇

冰冷的雨丝斜织着,细密而粘稠,像一层灰蒙蒙的纱,沉沉地罩住了整个墓园。空气里弥漫着湿土、新翻的草皮和冷冽的松针混合的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阴沉的寒意。远处,城市模糊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更衬得此处一片死寂荒凉。

一排排沉默的黑色墓碑如同冰冷的士兵,肃立在迷蒙的雨幕里。其中一块簇新的石碑前,人群围拢成一个压抑的黑色圆圈,肃穆无声。

葬礼已近尾声,牧师低沉肃穆的祝祷词被雨声切割得断断续续。人群沉默着,目光的焦点却并非那块刻着“挚爱的丈夫、儿子”字样的石碑,而是聚焦在石碑前那个一身缟素的女人身上。

苏晚。

她穿着一件剪裁极尽简约的黑色连衣裙,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流畅的线条却异常贴合地勾勒出她纤细却玲珑的腰身和修长的颈项。裙子的面料在阴雨天的微光里,流淌着一种近似水波般沉静的暗哑光泽。一顶宽沿的黑色礼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完美得近乎凌厉的下颌,和一抹没有血色的、紧紧抿着的唇。帽檐投下的阴影浓重,将她唯一露出的那点肌肤也衬得冷白如瓷。

她像一尊用最名贵的乌木精心雕琢而成的塑像,孤零零地立在冰冷的石碑前。雨水沿着帽檐滑落,滴在她紧握在身前、同样戴着黑色长手套的手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站得笔直,腰背挺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没有依靠任何人,也隔绝了所有试图靠近的安慰。

空气凝固着,只有雨丝落在伞面上细碎的噼啪声,和人们压抑的、几不可闻的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身上那种混合着极致哀伤与凛冽距离感的美艳所攫取,又被她周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冰冷屏障所阻挡。那是一种超越了寻常丧亲之痛的美,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像开在悬崖峭壁上的黑色曼陀罗,明知剧毒,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苏晚……节哀顺变。”一个穿着昂贵羊绒大衣、戴着珍珠项链的中年女人迟疑着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刻意的悲悯,试图去触碰苏晚的手臂。那是丈夫周明宇的母亲,苏晚的婆婆。

苏晚的身体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针刺到。她没有回头,也没有侧身,只是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冻结的幅度,避开了那只伸过来的手。她的动作幅度极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像冰面骤然裂开一道缝隙,寒气瞬间弥漫开来。

婆婆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脸上的悲戚僵住了,随即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很快又被更深的哀伤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掩盖。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讪讪地收回手,退回了丈夫身边。

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冷了几分。低低的议论声像蚊蚋般在压抑的寂静中嗡嗡响起。

“她……她怎么一滴眼泪都没有?”

“是啊,明宇那么疼她……”

“听说公司出了事,明宇压力太大才……唉,留下她一个人,也难怪……”

“美是美,就是太冷了点……”

“嘘——”

那些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过来,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苏晚的神经上。她藏在宽大帽檐下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紧抿的唇线似乎又绷紧了一分。她依旧维持着那个挺直而孤绝的姿势,仿佛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外界的一切窥探、议论和廉价的同情都无法真正触及她。

牧师冗长的结束语终于落下。人群开始松动,伴随着压抑的叹息和低低的啜泣,黑色的伞面缓缓移动,如同退潮般,三三两两地向墓园出口方向散去。脚步声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发出粘滞的声响。

苏晚没有动。她像被钉在了那块冰冷的石碑前。雨水似乎更大了些,顺着帽檐流下,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蜿蜒,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直到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墓园小径的拐角,直到这片属于死亡的角落只剩下风雨呜咽的声音,苏晚才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抬起了头。

宽大的帽檐下,那张脸终于完全显露出来。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令人心悸。肌肤是失血般的白,唇色极淡,唯有那双眼睛,在雨水的浸润下,亮得惊人,像淬了寒冰的黑色琉璃,里面翻滚着浓得化不开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她定定地看着墓碑上周明宇那张被定格在照片里、温和含笑的脸。照片上的男人笑容依旧温煦,仿佛只是去进行一场短暂的旅行。苏晚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痛楚刺破麻木的神经。

“周明宇……”她的声音很低,几乎被风雨声吞没,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被碾碎后的、空洞的回响,“……你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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