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
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
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
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
什么也捶不了我。”
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这样写,而我在十九岁也曾经这样以为,时间会永远踯躅不前,咖啡和热血永远沸腾,蒲公英四散之后还会回家团圆。
高考结束的那个7月,镇定得不像是盛夏,它悄无声息,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大悲大喜大哭大笑,没有预想中彻底、疯狂的放松,没有现在流行的毕业旅行,甚至没有从教学楼上扔过书本和试卷发泄,也没有四目相对怦然心动的表白。意料之中的成绩,波澜不惊的录取,仿佛那些辗转难眠都只存在于幻想中。
不对,那些只是记忆在粉饰太平,十九岁的我,心是一片大海,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惊涛骇浪席卷我不是在高考时,而是填报志愿的时候,我突然放弃了读医科院校。尽管高中三年我一直以此为目标,高考成绩似乎也不多不少,一个分数比我还略低几分的同班男生后来去了第二军医大,毕业以后成了一个外科大夫。
然而理性并非永远都是君王,它只能决定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一到重要的历史时刻,直觉就会蠢蠢欲动揭竿而起。倒不是因为事到临头突然怕血怕冰冷的尸体,虽然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应该是高中花了两年时间,证明自己选择读理科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我并没有太高的理科天赋,而且也确实不爱刷题。既然如此,去吧,皮卡丘,去读你喜欢的书,找到真正的自我所在。
最后的最后,我把填好的志愿书拿回来撕了,改报了一个闻所未闻的专业——对外汉语。这是家里第一个大学生的劣势,没有人参与你的决定,无论它是多么需要指引。但这也是无比的优势,不会有人阻挠你的前行,无论它是多么随心所欲。
在浙大七年的时光意味着什么?滴水穿石,润物无声,足以将三观尽毁、重塑。
我掀开电影的一角,发现一个不存在却让人沉迷的精神世界,那是第一次看《BIG BLUE》时无可言喻的激动,即使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也足够慰籍狗苟蝇营一地鸡毛的当下。
我学会独立地思考,勇敢地发声,“违千夫之诺诺,作一士之谔谔”。对我而言,2019年的高光时刻是我写了《一个叫魏则西的年轻人不同意》,因为无数这样被表达的不同意,李彦宏并未当选科学院院士。对此,我单方面宣布我今年还是20岁。
即使后来的后来,我也不可避免地成了某个高楼下拥挤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负重前行。慢慢学会不动声色或是嬉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慢慢理解王小波说的“后来我才知道,生活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而1999年的那一次意料之中又情理之中的选择,虽然没有让我少受几锤,却给我一个无比坚定的自我坐标,我知道自己是谁。
如果穿越回1999,我会对那个生猛的少女说:你好呀,干得漂亮!
她有清澈的双眼,奔跑时犹如春天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