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钱”男孩

我太记得他了。他的小名叫“叮当“,或者”当当“,学名里有四个火,还有一个“琛”字。小学一、二年级同班的时候,他虽然个子小,但是两只机灵的大眼睛装满了淘气——上课喜欢背着老师搞小动作,下课喜欢打闹。还有,他每天课间或者放学一定要去零食铺子搜罗点东西解解馋。

我想,我学前班就跟他认识了。那个时候,我在就读的小学里上了半年的学前班,班主任是当当的外婆。学前班总共才三个小班级,坐北朝南的教室在高地。学校顺势就在教室门前的楼梯两侧做了滑滑梯。滑滑梯下来是一小片空地做操场。空地前面的矮房子是小学图书馆,约莫两个半教室那么大。图书馆旁是供学前儿童用的小厕所。正对着厕所出口有一棵大树,大树的根只占着操场一隅,遒劲的根脉似有冲破泥土、伸向天空之势。夏日时分,大树的荫蔽竟能罩着大半个操场;及至秋风起,落叶不仅铺满了操场,还翻越出去,好不震撼。除此之外,学前班园区再没有什么好玩耍的游乐设施。

记忆中的那一年课间,我坐在图书馆前的小台阶上,安静地看着落叶随风旋转、飘舞,又轻轻地落在地上。不知何时,当当走了过来,问候了一声“干嘛呢?”,便一同坐下来。我冲着他笑了笑,说:“也没啥,就看叶子。” “叶子变黄了,落了好多啊。我们来玩过家家怎么样?”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当当就逮牢了刚好出现的他的小表妹:“萱萱,快,用树叶给我两包饺子吃!快点哦!” 小表妹自然不乐意了,嘟囔着小嘴反驳道:“要吃你自己不会弄啊,才懒得理你。”估计当着其他小女孩的面,当当不好跟小表妹较劲,只是冲着我低声地嘿嘿了两声。我也怪不好意思的,权当没听见了。

再后来,我们都在学前班所在的小学学习。说巧不巧,一直到三年级,我的班主任都是当当的妈妈,我和当当也同班了两年,直到三年级的时候,他转到离家近的实验学校了。

小学的时候,我才发觉当当比一般的男孩子要淘气许多。上课爱找其他同学聊天,没事背着老师朝其他同学做鬼脸,下课满教室疯跑,一做作业就浑身各种不舒服……当当只是淘气,但是从来不会抄作业,不会伤害同学,相反,大家都觉得他才是开心果。只要一想到他,还有他和班主任斗嘴的样子,大家就乐呵的不行。

记得一年级第一次参加校运会彩排,那时还没有轮到我们班级出场,站在我前面的当当实在等的无聊,左顾右盼,时不时跟周边同学聊聊天。冷不防地,他突然转了身对我说:“你吃不吃辣条?” 我愣了一秒钟,条件发射地回复他说不吃。他再次跟我确认并得到我坚定地回答后,一溜烟就跑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就捏着辣条笑呵呵地回到我前面,还硬塞给了我半根。拗不过他的盛情,我提着胆子一口气吃了它,味道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还有一次,当当的语文听写不过关,正好那天是我所在的小组值日,班主任让我帮忙给他辅导下听写。好学生得到老师的青睐,自然是拿出了看家本领。这小子也不赖,在我告诉他怎么记忆词语的书写后,听写的正确率提升了许多。中途因为自己内急实在受不住,就拜托了当时的好朋友帮忙听写。等我回来时,当当眉头紧锁,目光呆滞,拿着笔杆使劲敲着脑袋。我一出现在他眼前,他竟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对我说:“看到你我就知道这个词怎么写了。刚才你不在,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哈哈!" 原来如此啊!当当真的很可爱。

因为当当的妈妈是班主任,平时放学,当当都要等他妈妈批改完作业才跟着一起回家。这时候,他会在操场上乱跑,又或者拿着老妈那要来的零花钱,跑到校门口看看有没有新鲜的玩意。那段时间,好些店铺时兴一种捏塑。大概是在气球里灌满白石灰,然后在气球外面画上各类流行的卡通人物。这种价值超过1元的玩具对那时的我来说,太贵了。一毛钱的辣条还能有两根呢!有次放学回家,快出校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迎面走来的当当,他非常得意地冲着我打招呼,手里还亮出了刚买的捏塑宝贝。“你要么,我送给你。”刚买的东西就想着送人,太大方了。可这宝贝太贵重了,虽然我也想有一个,不过还是觉得随便拿人家东西不礼貌。我摇摇头婉谢了他的好意,让他留着自己好好玩耍。他看劝不过我,说:“那算了吧,我给你一毛钱。”这回他也不再说啥了,一毛钱直径塞到我兜里,还不等我说一个字,又是一溜烟跑了,空留我一个人傻愣愣的用目光追着他的背影。

不记得具体从哪天开始,他买的好吃的,总会跑过来分给我一半;有时候手里有个零花钱,也会塞过来,说,“给你一毛钱”。他的好意不容许对方总是拒绝,而我也拗不过他,尽量都接受了。三年级的时候,他转学了,之后就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小学考初中的时候,我见到了当当的妈妈,那时候当当已经会害羞了,茫茫人群中,我也不能确认哪个是他的背影。再后来上初中,我和他在不同的中学,我在同班的由实验小学考进来的同学里打听,才知道,三年级转校后,他还是很淘气,不肯认真听讲,恰巧班主任又是暴脾气,经常被挨打。那时我觉得好惋惜,或者又不愿相信所听到的一切。如果我还是他同桌,我肯定会好好劝他、帮助他学习,他是那么可爱的一个人。再后来上高中,我们在一个学校,但是因为课业繁忙,我没有再去打听他。直到去年某一天,我妈和我视频,突然提起这个小伙伴,对方竟然都已经结婚了!我的心里一下子涌出了好多好多记忆,也打心眼里为他祝福。听老妈说,她是在上班的时候碰到了我的班主任,聊起当当近况,他在大学里做起了游戏开发,毕业后和女朋友组队去日本参赛,还得了一等奖呢!可爱的孩子都是被幸运眷顾的。不知道我写下的这些,当当是否还有一点点记忆呢?我可还记得好些故事,甚至一些他的糗事。那些对我来说,都是人生最为宝贵的财富。在此,我谢谢你,也祝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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