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谎言与幻想,卑鄙与怯懦的生活就像颜料,刚好可以涂抹出重庆这座城市的浮华,以及无数遭遇快感和悲欢的场景。你所目睹的,可能只是曾经,现在你拥有的,不过是偶然。越想占据越是轻易失去。
她一直在等,等着吃完三十罐过期凤梨罐头的那一天。
只是等待终于走到了尽头。她急于掩饰低落,认真做好每一个细节。每天拂晓起床,小跑出门,地铁换单车;日落下班,单车换地铁,配合着命运安排回到空荡荡的房子;她可以写些假装鸡汤的励志故事;她亦可夜夜早早睡觉;按时吃饭,愿意与生活和好如初。
生命很漫长,她安心过好当下,坚定信念绝不与他联系,就算对方逐步走出了时刻都能触碰的空间。哪怕思绪就像温水里煮着的青蛙,一点一点被凌迟处死。只是那一段段疯狂的,不可思议的时光算是终于有了一个完结。
她明白,回忆里的那个人一点都不明媚阳光,更不爱她,但她始终不理解,为什么在豆蔻年华里,一点也不想放下。那段折磨片段里,身体因为实在受不了痴情幻灭式的打击彻底坏了。辞职后接下来的一个月,两个月,半年,大半年,她的心都像那晚的拥抱一样凉得刺骨,灵魂亦如行尸走肉般存于世。
跟一个人优雅地告别很容易,只要你温和,直白。真正难的地方在于,大家都清楚,从心里彻底割舍,比一种告别的仪式难上千万倍。
(2)
不知多久后的一天,在城市的另一方向,那个男人日常关怀独居者,“你家电脑硬盘坏了也好,可以重新换新的。来我家吧,我随便做饭给你吃。”她一直以为这只是句玩笑话。直到中秋节前,他说,“来我家吧,带着你所有积极健康,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来。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什么都不愿多说。”
真正重逢的时刻,他搬出冷饮,零食。这些东西很甜,她爱吃,他不吃,也曾因此把她鄙视过不止一次。她站在他认真装修的客厅里,扯着一年都没敢拥有的裙子,手足无措。
她便看着他发呆,放空。他没有打扰她,悄悄去了厨房。找到他的时候,她无奈的倚在门口,看着这个手忙脚乱的身影,忙进忙出,倍感温馨。于是,她挽起袖子,想展示下她这几年独自生活积累的厨房功力,却被他毫不客气的轰了出去。她死皮赖脸的再次进去,大刀一挥,以一阵密集型的漂亮手法,手起刀落,终于赢得他的赞誉,也是她第一次亲耳听见他的欣赏。
她切菜,他烧菜。他的手艺一直都值得称赞。他们又再避重就轻地吃吃喝喝。他一个劲的嫌弃,“这个你怎么不吃啊,那个你怎么不吃啊。”他还喜欢兴高采烈推销美食,“你多吃点啊,你看你,小胳膊小腿的,多细啊。”好像她瘦了很多,仿佛回到了七年前。不过他也明白医学常识,刀具损伤如果没有伤到真皮层,是不会留下疤痕的。
她打岔说,右手孤零零印刻着当年车祸的记忆,左手对称着再受点苦,右手也就心理平衡了。其实她心里明白,更多的执念被年岁消磨殆尽,什么都回不去了。
(3)
他带着她看他的新房子,听着他的描述,她遐想连篇。她喜欢这样心动的家。远一点,偏一点都不要紧,有新鲜的空气,坚贞的爱。
早上,餐桌前的窗户外一班地铁呼啸而去,他们便可以抓起外套,抓起早点,向下一班地铁奔去。
晚上疲惫归来,在那个平凡却又不平凡的房子里,有盏灯亮着,有两只呆萌的猫猫狗狗等着他,或者她。
在风将起未起的傍晚闲暇时侯,他们会沿着楼下那条人工河走走。再在天色将暮未暮时候,她仪态万方的缠着他回房子里去。
平时上下班,他们伴着城市的轰鸣,在这个城市的地下浮光掠影的穿行。可是,假期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在人间里游荡,手拉着手,看看电影画展,见见老友,叙叙旧。男人和男人玩成一堆,女人和女人玩成一堆,几年以后,小不点和小不点玩成一堆。
她受不了自己想太多,更受不了孤男寡女的暧昧气息,便说,“我们出去走走吧。”他附和式点点头。走着走着,就到了地铁站。她说,“我走了”。他没有挽留,只是说,“下次你来这里的时候,我们可以去爬旁边的南山,那里有很多百年老树,还有林荫大道,很漂亮的。”她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随着人流慢慢的慢慢地走进地铁站。
源源不断的人流里,她忍不住回头看他,他也正好回头看她,便挥着手相视一笑。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笑中了。他们的所有羁绊好像都与分离相关,每次不是他远走,就是她出逃,似乎没有任何一个契机去坦白情愫。
(4)
七年前,他独自一人坐上除夕的火车,只为了莫须有的爱人一个分手。也许他不知道,当时这个小姑娘听得一惊一乍,开始对眼前这个很耐看,又博古通今的男子心生敬仰。他更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生性悲观,喜欢被命运推着走。
七年里,在重庆这片爱情虚光滤镜下,人生际遇上的别有用心处处错过,还有那次看完电影后彼此相顾无言,这些对怀着赤子之心的她来说,都私自理解为一种关怀之后的敷衍。
或许当时,那真是一种敷衍,甚至其中还夹杂微弱的怜悯同情和感同身受。又或许对方怀揣着自己英雄主义的梦想,要拯救和自己相似的囚徒逃离于水深火热。只是对方那些无心之过,时过境迁,无从考证。可是那些细节,都成了扭转她命数的极点。现在想起来,这份追求是如此凄凉,难怪她也曾想隔离绝境。
如今,她一页页翻看他微博上工作几年来不多的几篇文章。她回忆起,当年决定天真的去爱时,瞬间又惊觉那不过是敷衍后,蔓延命运的自怜自艾。所以如今才能背离一切故事走向去了北方,如同那年痴心不悔的少年,踏上枯燥无味的人生。
只是那一天,她没再让他去送行。他知晓后,即刻就把跟她有关的记忆删得干干净净,仿佛俩人就不曾交集过。想起这些,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整个生命都空了。
坐在飞机上,脑海里却不停闪现《重庆森林》里的那句台词“ 其实了解一个人并不代表什么,人是会变的,今天他喜欢凤梨,明天他可以喜欢别的。”姐姐说,外面苦,就回来吧,在重庆,至少有吃有喝有住的。今年除夕之夜,中华大地再次礼炮轰鸣时,她就28了,如果没有奇迹,她将留在寒冬的北野里,也终于肯认命。
以前觉得等待没什么,一周,一月甚至一年,她都可以,她也都等了。后来,她只能等一整天一整夜,看太阳升起来又看月亮跑过去,就知道一等再等只是在重复一种无用的悲伤。没什么意思,更没什么意义。
(不包含在故事里的话)
我们大家都被王家卫误导了,在他的那座森林里:女人是香港无数迷乱的暧昧陷阱,男人是捕获灵魂的猎人。真正的重庆没有森林,而是一片爱情的虚幻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