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阅先生
尹志平占有了小龙女的初夜,可是金庸笔下的尹志平并不坏,只是令人讨厌。但对很多读者来说,尹志平的令人讨厌程度远超乎金轮法王、公孙止、赵志敬、李莫愁、裘千尺之类的反派角色。唯有一个郭芙可以和他一争高下,至少本先生年少无知时,是这么认为的。原因太简单了,他居然偷走了小龙女的第一次,这让杨过小龙女原本那曲折而完美的爱情多了一处无法弥补的遗憾。对于尹志平的结局,也太便宜他了——哪能那么简单地让他死于小龙女的剑下——好歹得先给人切掉JJ再谈死的问题呀。
可是,本先生长大成年后,却不得不说句公道话:是尹志平促成了杨过和小龙女相爱。
当然,要理解这个结论,必须要有点科学精神:
首先、尽管人生主要靠演技,但科学还是得讲究点求真务实。科学精神应有两点体现,其一为实证,可以通过实验或者实践来证明;其二可以通过逻辑推理,要合乎理性思辨。《神雕侠侣》作为一部小说,无法进行实证,所以我们只好抽取有关情节运用逻辑思辨来推理演绎。
其次、要把小说中的情节串联当做一种逻辑演绎。前面的情节可以演绎出后面的结果;而一旦前面的情节改变,也可以演绎出不同的结果。而且,在分析过程中我们只抽取小说中与本主题涉及较深的部分环节。
再次、要用科学的方式来考究爱情。爱情那回事,据说主要看感觉,是很难科学的;可是,爱情中的一些要素还是可以科学解析的。
《神雕侠侣》中,杨过和小龙女最终是相爱的,而且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相爱:其一、这种爱是相互的,既不是杨过单方面爱着小龙女,也不是小龙女单方面爱着杨过。其二、这种爱是一种基于喜欢基础上的信仰,既蕴含着独自占有的愿望,更应体现一种强烈的付出的愿望,以至于是牺牲自我,给养对方的强烈愿望,最后这种相互付出成了一种纯粹的信仰;而喜欢可能只是好感或者崇拜,更多的是想要,即便有付出,而归根到底还是想要。
杨过和小龙女的相爱,最后刻骨铭心到了一种什么程度,十六年的等待,十六年的守望。即使永恒的时间,也在这场相爱中也显得渺小与无力。
十六年后的杨过,已成为江湖盛名的神雕大侠,成为人们顶礼膜拜的一代宗师。十六年后,杨过按照当年的承诺来到绝情谷,草长莺飞,天地悠悠,世界之广,却独不见小龙女的影子,他最终明白了那场承诺是小龙女用心良苦的欺骗。面对万丈悬崖,从对爱的坚定信仰到彻底绝望只在瞬间发生转化,即使身后的无尽繁华也全无可恋,杨过万念俱灰,纵身一跃。
跳下悬崖后的杨过,不仅没死,还竟此和十六年前也同样准备一死了之跳下悬崖的小龙女相聚。小龙女就对杨过说到:“我知你对我深情,(倘若是)短短八年时光,决计冲淡不了你那烈火一般的性子。唉,那想到虽隔一十六年,你还是跳了下来。”
至此看到,杨过小龙女之间最后达到一种双宿双飞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不求回报但愿你好的境界。
当然,这只是杨过小龙女相爱的最终状态。由此再往前,让我们回顾之前的一部分情节。
情节一:小说三十二回,天竺大师终于找出杨过身上的解药断肠草,而小龙女身上剧毒却依然无解。为让杨过安心解毒不致殉情,小龙家决意欺骗杨过等待十六年而孤身自决,临走前夜和杨过说到:“听说黄泉路上有个孟婆,她让你喝一碗汤,阳世种种你便尽都忘了。这碗汤啊,我可不喝。过儿,我要永远永远记着你的恩情。”
情节二:第二十七回,杨过小龙女经过层层磨难,在重阳宫前结为伉俪。为打消小龙女疑虑,杨过说道:“ 甚么师徒名分,甚么名节清白,咱们通通当是放屁!通通滚他妈的蛋!死也罢,活也罢,咱俩谁也没命苦,谁也不会孤苦伶仃。从今而后,你不是我师父,不是我姑姑,是我妻子!”
情节三:第二十四回,为了让武氏兄弟不再为了争夺郭芙自相残杀,杨过欺骗武氏兄弟郭靖其实已将女儿许配给自己。得知消息后的小龙女交代郭芙:“‘郭姑娘,过儿心地纯善,他一生孤苦,你要好好待他。”
情节四:第十四回,杨过挫败金轮法王搅局中原武林大会图谋,立下大功。却因为要娶自己的师父小龙女违反礼教,黄蓉劝小龙女和杨过分手,小龙女也突然想到:“将来(杨过)终究会气闷,要出墓来,那时人人都瞧他不起,他做人有何乐趣?我和他好,不知何以旁人要轻贱于他?……我喜欢他、疼爱他,要了我的性命也行。可是这般反而害得他不快活。”
当然,小说中还出现了大量曲折环节,本屌丝无法细谈。但以上情节,过滤掉其他文学性的表述,我们看到:一、杨过小龙女二人已经相爱,往后推演只是相爱程度的加重;二、故事推后过程中,相互付出也加大,直到最后直到后来只求付出不求回报;三、每一次付出,必然导致对方加倍的回报。
继续回溯,情节五:在武林界的哲学家欧阳锋遇见义子杨过,要教他蛤蟆功,而练武归来的杨过突然遭遇小龙女逼婚。杨过措手不及地说到:“你是我师父,不能是我妻子”小龙女愤怒之下,举手就想杀了杨过。最终下不了手,愤然离去。此处,有两点:1、对杨过而言,小龙女是师父、是女神,超凡脱俗、冰清玉洁,只有敬重,不敢有非分之想;2、对小龙女而言,一方面对杨过依然是一种师父对徒弟,女神对屌丝那种命令式的威严,另一方面又对杨过有所期待,有怨愤之类的属于恋人间的情绪波动。
再往前,情节六:仍然是第七回,李莫愁回到古墓派拿武功秘籍,准备杀掉小龙女。杨过拼死相护,看此情形李莫愁不禁羡慕小龙女。小龙女也幡然宽慰:“那么,有他(杨过)陪着我一起死,也自不枉了这一生。”在小龙女受伤以为自己将死之时,还让杨过发出毒誓,要求他不能像对小龙女般对待其他人。此处,杨过是敬重小龙女的,但是有较为浓厚的报恩心理,是一种高尚的纯粹的情怀;小龙女对杨过的忠诚欣喜,也有点聊骚成分,但主要从自己的角度考虑,而且还有一种占有的成分。二者还不是恋人式的对等关系。
继续往前,情节八,第六回,还是杨过叛出全真拜入古墓派,向小龙女学艺两年。他们练到玉女心经上乘内功时,需要赤身相对。练功进行中赵志敬和尹志平的突然闯到,让小龙女内息不调身受重创。重创中的小龙女羞于外人撞见此事,要求杨过杀了他们,直到尹志平削指起誓绝不外传才罢休。此处,小龙女和杨过并无苟且,却害怕外人讹传,说明小龙女还并没有把杨过当做心里的人,让自己感到光荣的人。而小龙女愿意和杨过练这种让人遐想连篇的武功,也说明一方面杨过是可靠的,另一方面对杨过是有好感,至少并无恶感。
以上发现,情节一、二、三、四杨过和小龙女都是相爱的,他们只是存在量的区别。情节六、七,杨过对小龙女是女神式、师父式的敬重与忠诚,小龙女对杨过师父对徒弟,女神对粉丝的占有欲望;当然,其中还有暧昧的情愫,因为毕竟是长期一起生活在古墓的孤男寡女,这与情节一、二、三中二者间的关系有着质的不同。而情节五则是他们关系发生量变与质变飞跃的转换阶段。
为什么会有这种飞跃,必须注意情节五与情节六、七之间的一个重要情节。不错,就是尹志平夺走小龙女初夜的那个重要情节。那晚,哲学家欧阳锋教杨过蛤蟆功之前,点住了小龙女穴道。道士尹志平趁机蒙住小龙女眼睛,占有了小龙女。这里,小龙女以为推倒她的是杨过。直到自己衣服被解开的时候,她还在想“原来是杨过这娃娃在逗我。”这里,杨过还一直是个“娃娃”。
可经过那一夜,小龙女突然发现杨过是个男人。其一,身体的接触给了小龙女最直接的感官触动,杨过不再是一个娃娃,由对自己敬重跪舔者,变成了和自己平行者,变成了自己下半生的托付,杨过也因此打通了通往小龙女的心路,张爱玲曾说,通往女人心灵的最佳途径就是阴道。第二,小龙女以为自己对杨过付出了第一次,这是一种非常重的付出感,开始对杨过出现嗔怪、幽怨之类的情绪起伏,这是爱上一个人的必备要素。第三,因为这,小龙女和杨过走出古墓,经过了更多的风险和磨难,致使他们的爱情在曲折中愈加厚重,要不,他俩只好在单调的古墓中谈谈玉女心经了。
至于后来小龙女发现那一夜推倒自己的并非杨过的时候,她已经深深爱上了杨过。
那么,假设没有尹志平那一次推到,杨过和小龙女会相爱么?很难——
杨过自小成为孤儿,只碰到两个痛爱他的,一个是西毒欧阳锋;一个是小龙女,这也是他心灵深处敬重的两个人。欧阳锋尽管很爱杨过,但主要对“我是谁”这类哲学问题感兴趣,而且常常疯疯癫癫不可靠。小龙女则是在杨过受尽欺侮后,收留她的恩人。
杨过最初对小龙女的是忠诚、敬重。按照小说中的设计,以杨过的性子,他不敢也不可能会轻薄小龙女的。他可以轻薄程英、陆无双、完颜萍、郭芙、公孙绿腭,但小龙女一直是他的师父、恩人、女神姐姐。
对小龙女而言,杨过不敢轻薄自己,更不敢占有自己的身体。那么她眼中的杨过,一直是个讨自己喜欢的小屁孩,是对自己忠诚厚道的徒弟。对待杨过,他可以有母性的温柔,却不会有女人式的温柔。
在内心深处,他们不是平行的。而相爱的人,是应该对等的。
小说的后面,还出现了一个让人怜爱有加的郭襄,在杨过纵身跳下绝情谷的那一刻,郭襄根本没有思考就下意识地随着一跳。在绝情谷底,郭襄交出了杨过给的最后一枚金针,要绝望中的“杨大哥”答应她“千万不可自寻短见”。面对如此情深义重、纯洁无暇的郭襄,杨过也“心中一动”“不由得双手微微颤动”,并且答应了郭襄的请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以预计倘若绝情谷底的杨过,最终没有找到小龙女,就不免要和郭襄相爱一场。
郭襄曾经叹息,如果我早生十六年,在终南山下住下,取名大龙女,教杨过练武,保护小杨过免受全真教道士欺负,届时杨过爱上的就是我大龙女。当他再遇到小龙女时,他会说小妹妹你很可爱,我也很喜欢,但谢谢你,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大龙女。
然而,我们要看到,郭襄所神往的,是后来那个能在全真教前小龙女受众人围堵,身负重创,孤立无援时,“踩着七彩祥云”般突然出现,给她有力臂膀的拯救者杨过;是那个终南山上,力挫全真教众道士、蒙古国诸武士,横扫各路高手的大英雄杨过;是那个重阳宫前藐视一切清规礼教,冒天下之大不韪和小龙女结拜成亲的真男人杨过。如果一切重新演绎,一切推倒重来,面对终南山后,当年那个力量渺小、饱受凌辱、逐出师门的穷屌丝、小屁孩、捣蛋鬼杨过,郭襄会不会是第二个郭芙,谁又说得清。
一个女人可以因为你弱小、沧桑、多难而同情你,怜悯你;也可以因为你的跪舔、讨好、膜拜而对你充满好感,甚至喜欢你。但不要奢望她会因为以上这些而爱上你,这是人类自原始社会以来,千百万年自然选择进化出来的本能——女性本能地趋向爱上那些比他更顽强、更坚定、更果敢、更有力、能够征服她、给他带来安全感的男人。这些特征不仅要体现在男人内在的品格中;还要展现在于女性打交道时的感觉上,对于女人而言——他那么得厚重、绅士、体贴,可必要时却会毫不客气地解开自己的衣裙——是的,他比我更强大。即使嘴上说不要的,身体依然会很诚实。
讲真,屌丝推倒女神那回事,千万莫借助尹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