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倚在车窗边的筱然,过去的一帧帧画面从眼前掠过,那些过往是她无法忘记的疼痛,只是陆文昊那略带蛊惑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时回荡“想清楚嫁到北京远不远”。
车子在缓缓前行,路两旁的绿化带在昏黄的灯光下,明明灭灭。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等的姑娘,她何苦如此纠结。
车子划过那个十字路口,她记得那天她和张默走到这里。红灯的等待时间,张默转头看着她,她没有抬头,她只感觉那道目光在她脸上搜寻了一圈,最终他还是问了:“这几年错过一些人,还继续上路吗?”
筱然看着正在闪烁的红灯,在跳转为绿灯的那一刻,她迈步,声音轻柔地说:“随遇而安吧。”
“随遇而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喜欢他太久的缘故,即使时隔那么多年,从他的语调中,她都可以感觉到他此时的眉毛应该是紧皱的。
“对呀。”筱然偷偷地长舒了一口气,说:“遇到合适的,就开始,大不了再开始呀,宁可过错,不想错过。”
“你现在的状态很好。”张默此时是由衷的。
“我也喜欢现在的我。”筱然扬起笑脸,看着他的侧脸。第一次看到那侧脸,没有因为自卑的畏惧感,对,这种感觉真好。
车,早已在她回忆的思绪里驶离了那个路口,稳稳地停在小区门口。司机下车开了车门,她礼貌性微笑地说:“谢谢。”然后刷卡,进入小区。
在很多人看来,她应该和普通的姑娘一样吧?年轻,学业和工作相对顺利,面容姣好。这样的她们,或沉浸在恋爱中,或等爱,这也差不多是人生中最美妙的时间段了。一年前,她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还能和一年前的自己一样吗?她问自己。
为什么同张默说的不一样呢?她问自己。
最近,工作太累了吧?她慢下步子。很多时候,招聘时候只能凭自己的直觉。既然这只是一家初创型公司,那么她就想召集一批同样饱含梦想的年轻人。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如此团队搭配,还不知道薪资、能力、岗位匹配的方法,加上初创的公司,空荡的办公室让优秀的应聘者都有点望而怯步.......
这样的她,又怎么会有当初与张默重遇时所拥有的的自信呢?
这样的工作状态下,要是和陆文昊开始,那扑面而来的流言蜚语,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抵挡。而,如果陆文昊全部替她挡住了,那她的工作又将如何开展?这一切都像潘多拉的盒子一般,打开,是未知的恐惧。又或者是俄罗斯套娃,问题会接踵而来。
再来,是年纪。小一岁,虽然正如陆文昊所言,几乎已经是同龄了,但是根据俩人的出生年月判断,她出生时候,陆文昊连受精卵都不是。思及此,她自己都不由地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
最后的犹豫就是地域了。陆文昊的问题确实是问到了点上,筱然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远离净州的城市扎根,因为妈妈,因为家庭的特殊性,她最好不远嫁。按了电梯,她闭上眼睛浮现出画面——接近新年的十分,她脸上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刷干净,她抓起病床上父亲的手。而失血过多的父亲,脸上只剩下一片苍白。刚刚,医生说,救护车已经在医院楼下。她知道,这是她见父亲最后的时刻,她知道她的父亲已经没能留下只言片语的话语了,她知道以后她柔弱的肩膀要肩负起这个大家庭的一角了......一切的一切,强迫眼泪倒流,即使到最后,她都不想父亲难过。早已冰凉的小手握着父亲体温逐渐失去的大手,紧紧地,耳边有亲戚催促:“筱然,我们要走了。”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床上的父亲,父亲也睁着眼睛看着她,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眼睛涣散、无法聚焦,昏迷吧?
“阿爸,我会继续你保护你爱的人,我们家一定会好的。”她的手劲不觉地又紧了紧,仿佛这一点温暖的传递就可以让父亲再延续一会生命,她喑哑着声音说:“阿爸,你走吧,我们家会好好的,我保证会好好的。”眼泪顺流而下,在泪光中,她仿佛看到爸爸定睛看着她,一如小时候在看到在讲台上囧囧有神的父亲。
“叮”电梯声在提醒,21楼已到,她感到温热的液体在脸上滚落。她自认不是弱小的女子,她的学业和工作从没有父亲的帮助,所以回到市区上班的她在极偶尔的时候会想起阿爸。只是,每次想起,都是这般神伤,但除了哭泣,她的阿爸也再不能拉她的小手了。除了,那张让时间停驻的照片,茶园中,阿爸的大手牵着她的小手,他们笑着望着镜头后面的妈妈。老照片上的人像早已被她抚摸地有些泛白,旧时的照片总是那般。
她的妈妈,是她见过最坚强的女人,乐观而好强,而筱然的婚姻大事,妈妈心头的石头。这块石头,无论是最后的出嫁还是有人追,都能落下一点点,筱然深深地知道。
放下照片,抹去眼泪,稍许片刻便平息了情绪。不知道是过去做过太多类似的平息练习还是怎的,筱然早已可以做到边哭边说,还不带哭腔。
电话接通时候,妈妈说:“筱然?”妈妈的声音有点心不在焉,背景音乐是电视的声音。
“在看什么电视呢?”筱然慢慢地走到阳台上,蹲下说话。
“杉杉来了呀,蛮好看的,哈哈。”妈妈的笑声不知道是因为剧情还是因为什么。
“妈,我领导真的开始追我了。”筱然深吸一口气说。
“哪个?”妈妈的声音突然专注起来。
“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帅哥!”筱然一咬牙,说了。
“真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是兴奋,紧接着就是:“照片发过来~”那声音里满满都是荡漾,仿佛被追求的人不是筱然,而是筱然妈妈!
筱然认命地挂了电话,开始翻陆文昊的朋友圈,将照片发过去。继而,依旧蹲着看阳台外的夜景。
果不出所料,妈妈的电话马上过来了,接起来就是:“我同意!”
“妈,你都不知道情况,你同意啥?”筱然有点无奈自己的妈妈,这个还喜欢偶像剧的老妈是真真的颜控呀!
“筱筱,不是我说你。”妈妈极少这么喊,继续唠叨:“妈妈每次看杉杉来了的时候,都在想要是我们家筱筱能有这样一个男友该有多好!结果,现在你居然在犹豫?”听妈妈的语气仿佛陆文昊的出现是她祈祷的结果一般,筱然一度语塞。
“妈,你冷静点,咱们不能因为是帅哥失了分寸,是不是?”
“嗯,你说你的顾虑吧。”
“妈,他北京的。”
“北京不好吗,傻丫头?你后面舅妈家的儿子在北京多少年了,北京户口还悬着呢!”好!筱然最关心的问题被自己妈妈反驳了。
“他是我上司。”
“上司怎么了?不能谈恋爱?我就问你,你失恋的话,你还在这家公司做吗?”尼玛,筱然感觉自己老妈智商开挂了,她完全失控了,“不做!”她顺口就说了。
“那就好了,你还担心什么?”
筱然暗自吞了吞口水,年龄问题?呵呵,这是所有问题是最小那个,她将这个问题压在了舌底。
“嗯,那我知道了。”筱然说着,将手机拿离耳边说:“看完电视,早点休息。”
“诶诶诶。”妈妈的声音突然大起来,筱然忙拿回耳边,妈妈仿佛知道一般,说:“筱筱,妈妈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就是妈妈的未来,所以你幸福比什么都重要。知道不,孩子?”突然正经的妈妈让筱然有点无措,本来已经隐匿的感情又再次冲破栅栏,开始升腾,最终化作眼眶中满含的热泪。
“嗯,我知道了。”最后一句带着呜咽声,毅然地挂了电话。
在眼泪氤氲下的夜景格外炫目、好看,筱然看着脚下的城市,全部都是满足。即使失去父亲,她的妈妈依旧让她不觉什么都不曾缺失,她是如此地幸运,有这样的妈妈。
握在手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摁亮屏幕,是陆文昊的信息:“筱然,北京和净州跨越1354公里,我们出生隔着442天,我们相遇隔了25年。即使如此,我们还是相遇了。净州,不是为你而来,但是你却是我最大的惊喜。筱然,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
看着这条信息,婆娑的泪水哗啦啦滚动。情话,是多少女孩的致命伤;情话,女孩都知道是假的,但是依旧喜欢;情话,在最恰当的时间里出现,此时就像一条止血带摁压住了她方才还在汨汨流淌的伤口。
“一个晚上不够想的。”筱然回复,眼泪还在肆意流淌,但嘴角早已上扬。
“我可以等。”那边回复得很快。
筱然闭上眼睛,将眼眶内的泪水尽数赶出,她悄悄对自己说:“那从此刻起,让自己幸福起来吧。”轻轻地,只有她自己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