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钢筋水泥,遮掩了一些季节的变换。公园与绿地的娇嫩花木,也单调与淡化了季节的色彩和内涵。当出了城,看到那扑面而来的如油画般的大片大片金黄的麦田、路旁农家所种杏树上黄黄的果实时,才真切地触摸到了大地母亲强有力的脉搏,嗅到了四季时令节气的真正鲜活的味道,感受到了庄稼之于农民的丰盈与激荡。
又到了麦熟杏黄的季节。
看到杏,立刻想到了酸,酸到一想便面部痉挛口舌生津。也立刻想起小时候一次偷杏的难忘经历。
我老家门前有道沟,沟向东延伸,能一直到东窑。在那临近沟底的半坡里,也曾住着多户人家。在那下面,有一棵巨大的老杏树。这哪能逃得了我们整天在沟里疯玩儿吃遍所有果实的孩子们的“法眼”呢!于是有一天,在几次刺探过“敌情”后,我们终于行动了。五六个人,姐姐带队,我是最小的。大中午,日晒人静,我们便顺着沟下去了。走到那一片,悄悄摸上去。到杏树下,结果一看个头儿还都够不着。而树下还围了一圈儿荆棘,看来是主人怕被“贼”惦记。我们这些小“贼”也顾不上太多了。把荆棘拿开个口子,然后让个子小的我踩着她们肩膀上了树。我在上面边摘边晃动树枝,她们在下面捡。突然间一声喊叫“那是谁?谁在偷杏呢!”一个小脚老太竟然出来了,气冲冲地朝我们嚷。“跑呀!快下来,跑!”姐姐一叫,树下的立刻撒丫往下跑。我也“扑通”一声跳下来,连滚带爬向下跑。我在最后,吓得连哭带喊。我们没兜好的杏也顺坡往下滚,顾不上了。老太太拿着杆儿往下追,跑呀跑,我们转了几个弯儿,终于甩掉老太太,在一个小沟里汇合。大家惊魂未定,之后又哈哈大笑,开始分享胜利果实……后来经常做梦被追赶。
前两年,家里也种了一棵杏树,遮挡了半个院子。一到这时节,硕果累累,大枝垂坠。后来老爸嫌生虫太多,修剪繁琐,让我们给刨了。想想还挺可惜的。
焦麦头儿天,其实也是大人们最忙的时候。小时候一到收麦,爷爷早早的就把对面沟南场上的打麦场给收拾干净,静等麦子运回。其实麦子收割的辛苦过程,我们是深有体会的。早早起床,天不亮就下地,干到十点左右,已是累得不行,只盼着赶快割完。看别人手起刀落一下一把,异常轻松,自己却不行。割得慢,还总盼着大人来帮。终于割完,装车也是技术活儿。回村儿的路上,经常见到翻车的。
等到脱粒,又是一场恶战。蒙头盖脸,全副武装。这边儿往里塞,那边往外扒,大人小孩儿都忙得不行。脱粒完,全都灰头土脸,擤出的鼻涕都是黑的……好在现在早就现代化了,收割机去地里转一圈儿连割带脱粒,一次成 ,只等着装袋运回就行了!
一想到收麦,总想起爷爷。爷爷干活儿是老把式,又是总指挥。我笨,没眼色,总干不好,总挨训。但爷爷似乎也理解我在这方面的“拙”,有次我去给看场的爷爷送晚饭,在夜风拂面的麦场边,爷爷教导我要好好学习,以我伯父为榜样(伯父曾是黄埔军校学员)。他说:“你伯那时候学习可好了,考了三个学校,最后来了三张录取通知书,后来他去了西安邮电学校,可就是身体不好(伯是四十六岁不在的)。 你在外面上高中,别太节约,要吃好点儿,多跑跑步,多练字,勤写着日记,身体才是干事儿的本钱。”伯写的日记我后来也见过,好多本,图文并茂,文笔极佳,毛笔小楷写得那叫一个漂亮!当然,爷爷的话我也谨记于心,终于努力考上了大学。我还记得爷爷拿着录取通知书去同村小姨家并沿路奔走相告开心的样子……
爷爷个头儿高大,精神矍铄,又极有自律,八九十岁还早早起床跑到南洼坚持锻炼身体。又是村里有名的外科医生,自制膏药,免费给人看疮。爷爷享年94岁,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他一直希望我能学医,说我心肠好心又细,能当个好医生。可我却当了教师……但直到今天,爷爷迎风而立、不屈不挠的身影还经常出现在我脑海里。
又是一年麦熟季。
爷爷,您看到了吗?咱家今年只种了一块地,是个丰收年。
想想,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2017-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