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倔强父亲
我的父亲,离开人世已经四年了。在他七十三年的一生中,给我的影响既大又深远,至今仍可以不断从过去的记忆里汲取新的感悟,仿佛老人家仍然倔强地活着。
父亲是一个特别重视教育的人,在他年轻读书期间就把自己的名字“福冬”改成了“复东”。他说福冬是奶奶起的封建思想名字(其实我觉得挺好),而复东则是希望复兴东方,可见他年轻时志向之远大。高中毕业,为了能继续读书,父亲考了全年级第一,老师跑到家里来劝奶奶,才得以让父亲继续读书。
而当我高考落榜的时候,父亲并没有责骂和放弃,而是支持我复读。接着一年,父亲都亲历亲为的为我做饭,那一年我长了二十斤。到了第二次高考前夕,父亲对我说,他骑自行车回家路上灵光乍现,说我会读到研究生。他用这样一种积极的心理暗示方式帮我减压高考。父亲在我心里仿佛一道光,让我觉得人生总有希望。
然而父亲在写作这件事上,却让我吃了很多苦头。高中时我写了一首打油诗,描述家境贫寒,苦中作乐,结果被父亲看到后,气急败坏打了我一耳光。当时我实在有点想不明白,他从来不对我动手的父亲,竟然在这么件小事情上大动干戈。并且在两次高考填报志愿时,我表达填写文学专业,都被父亲以不好找工作拒绝了。我不太明白为何我作文每次都是高分,还拿了全市写作一等奖,他也看不到我的热爱和潜力。似乎写作这件事,在他那里就是一个禁区。
后来我如他所愿学习经济方向的专业,也从事了财务管理工作,一步步走向令他满意的职业高峰。对此,他特别高兴,觉得我端上了一个技术金饭碗。事实上,他根本不了解财务负责人面对怎样的风险和责任。工作十年后,我突然辞掉了上海工作,放弃了十年打拼换来的光辉履历和七年的财务专业学习。回到武汉决定休整一年,陪伴即将上幼儿园的女儿。这一年,父亲的眼里,满是失望、担忧和焦虑。每次回家吃饭,父亲都会无端的发脾气,我索性也不去吃饭了。倔强老头终于遇上了倔强女儿。
转眼女儿上幼儿园了,我开始了创业。创业的过程非常考验人,而年近七旬的父亲,两次跑到家里来大吵大闹,反对我创业。望着他所剩无几的头发和满屋子张牙舞爪的愤怒,我平静的听他各种数落,调整心态后继续朝着我的事业努力。从此,我们错过了许多可以一起欢乐庆祝的日子,也错过了陪伴他看看祖国大好河山的机会。特别是有一次,我提议去桂林,那是他向往的地方,但是他犹犹豫豫还是拒绝了我。那些年我们虽然彼此牵挂,却很难平静的对话。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开车,在路上看见了父亲,他戴着我工作时期买给他的毛呢小帽子,背着我送给他的便携小包包,本来我准备停下来,但是,想到可能发生的不愉快,我踩了油门,离开了。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接到父亲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他坐公交车,司机急刹车,父亲摔倒脊椎骨折了,喊我去医院处理。我赶紧跑到医院,安抚父亲、办理手续、安排检查,和司机交涉赔偿,接着通知母亲和姐姐。处理完所有事情,我才意识到,父亲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找我。在家人的陪伴下,父亲恢复得很好,正当要办理出院,做最后一次的全面检查时,医生把我和母亲叫到办公室,说父亲的肾脏异常,需要去找专家再看看片子。专家确定父亲已经患癌,需要尽快手术,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倔强的父亲当然也不相信,并不配合,我难过地说,“我是你的女儿,我怎么会希望这是真的呢”,在离开医院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同意尽快手术。
福兮祸所依 祸兮福所依。父亲历时七个小时的手术很成功。之后父亲开始戒烟戒酒,注重锻炼身体,他的心态也变得平和起来,开始对国学和养生感兴趣,于是我送他了一套春夏秋冬养生的书籍,他回赠了我两本易经书籍。
2020年的疫情,身在武汉的父亲熬过了最艰难的76天封城日子,同年九月还是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那一年,我加入了写作班,重拾写作,我写了许许多多关于父亲的点点滴滴,寄托了哀思,化解了许多哀伤,但是没有一篇发表过。
四年后,我加入了作家班,决定公开发表,不仅是关于父亲还有关于我对这个世界的思考以及对写作的倔强。我想把曾经未曾说出口的话,把曾经未曾实现的写作梦,把财务、心理和写作化成一个又一个的语言符号,立起一个真正有力量的灵魂去表达。此时我仿佛看见的不是一束光,而是一个大舞台,那是我五六岁第一次登台时的感受,聚光灯下,我享受着我的表演,唱着歌,跳着舞,穿着妈妈亲自缝制的新衣服,台下是几百位观众看向舞台,当然还有父亲的目光,温柔且自豪,那种感觉幸福极了,仿佛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