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源澈智能工厂行政楼B座302会议室。
长桌两侧坐满了人：清源集团高管、省智能工厂评审组、第三方认证机构代表。空气里弥漫着咖啡与紧张交织的气息。
今天是“国家级绿色智能工厂”终审答辩日。
沈砚一身深蓝西装，站在投影屏前，语调沉稳：“……源澈工厂实现100%可再生能源供电，废水回用率98.7%，碳排放强度较行业均值低62%。所有数据均已上传至绿色制造公共服务平台，实时可查。”
大屏幕上，动态图表如瀑布般流淌：光伏板发电量、中水回用流程、AI能耗优化曲线——每一帧都精致得像科幻电影。
周正阳坐在主评委席，频频点头，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赞许。
评审进入问答环节。
一位戴眼镜的女专家推了推镜框：“沈总，贵厂宣称‘零人工干预’，但据我们了解，关键质检环节仍需工程师现场确认。这是否与申报材料不符？”
沈砚笑容不变：“这是对‘干预’的误解。人类只做最终复核，决策权完全在AI。事实上，上月AI自主拦截了三批次异常原料，避免了潜在风险。”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包括最近那个被恶意污染的R-8847。”
全场安静了一瞬。谁都听出他在暗示“外部攻击论”。
林湛坐在角落，低头翻看平板。屏幕上是他在绿色制造平台后台抓取的数据包——源澈工厂上报的“日均光伏发电量”比实际高出37%；“中水回用率”计算时剔除了高浓度废液部分；而所谓“零碳”，是靠购买廉价碳汇抵消，并非真实减排。
他抬头看向沈砚。对方正巧望过来，眼神警告：别捣乱。
就在这时，会议室门被推开。一名助理快步走到周正阳耳边低语几句。
周正阳脸色微变，随即恢复镇定：“各位稍等，我接个紧急电话。”
他走出会议室，拐进消防通道。
林湛悄悄起身，跟了出去。
通道尽头，周正阳正压低声音通话：“……视频？什么AI说话？……白澜你疯了？现在放出来，验收就黄了！……对，补贴三千万，还有后续专项……你再等等！”
林湛屏住呼吸，躲在转角阴影里。
原来如此。周正阳表面主持公道，实则早已和白澜达成交易：先让清源通过验收拿到补贴，再借“丑闻”将其打垮，为极饮腾出市场空间。而白澜提供的情报，正是林湛刚刚泄露的视频。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围猎。
林湛悄然退回会议室。刚坐下，手机震动。一条匿名短信：“你以为你在帮真相？你只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子。——K”
老K？他还活着？
没时间细想。周正阳已返回，宣布：“经评审组合议，源澈工厂基本符合绿色智能工厂标准。但鉴于近期舆情，建议暂缓公示，待市场管理部门抽检结果出炉后再定。”
沈砚脸色铁青，却只能强笑：“理解，理解。”
会议草草结束。
会后，沈砚把林湛叫进办公室，反锁上门。
“你干的好事。”他声音冰冷，“周正阳刚才告诉我，极饮手里有AI承认‘自主判断原料有毒’的证据。如果曝光，绿色工厂资格直接取消，三千万补贴泡汤，股价再跌30%。”
林湛平静道：“那就不该造假。”
沈砚猛地拍桌，“你以为我不知道地下水有问题吗？二十年前我爸买这块地，就是因为它便宜！便宜是因为下面埋着化工废料！可这二十年，我们花十亿做土壤修复、建双层防渗罐、装在线监测——表面上早干净了！”
他逼近一步，眼中血丝密布：“但环保局要的是‘历史清白’，不是‘现在干净’。一旦旧账翻出来，整个清州制造业都要被查！你知道有多少企业建在污染地块上吗？”
林湛沉默。他知道沈砚没说谎。中国快速工业化进程中，无数工厂都踩着环境红线起家。清源不是最坏的，但也不是无辜的。
“所以你们选择继续撒谎？”林湛问。
“我们选择活下去！”沈砚吼道，“你以为白澜是什么好人？她当年在清源偷走核心菌种，做出‘情绪酵素’，现在又想偷AI味觉模型！她要的根本不是真相，是垄断下一代饮料的‘情感配方’！”
林湛心头一震。情绪酵素？那是他曾在DARPA档案里见过的禁忌技术——通过微生物代谢物影响人类情绪。
若与AI味觉结合……后果不堪设想。
当晚，林湛独自回到控制室。他调出工厂地下结构图。在水处理罐正下方，果然有一处未标注的旧管道——通往1998年化工厂的废弃排污井。
他输入指令，启动地下巡检机器人。
两小时后，机器人传回画面和数据：井壁渗出淡黄色液体，pH值4.1，苯系物超标12倍。雨水渗透+地下水位上升，导致污染物缓慢上涌，混入新水源。
而清源的检测系统，被设定为“忽略历史污染区数据”。
AI尝到了真相。人类却选择闭嘴。
凌晨3点，林湛收到苏禾的短信：“陈默的验尸报告出来了。官方说是自杀，但尸检显示他肺部有高浓度三氯甲烷——和R-8847里的成分一样。他是被毒死的，对吗？”
林湛盯着屏幕，手指冰凉。
他忽然明白AI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下一批次，我将标记为‘安全’。”
不是威胁。是警告。
如果人类执意掩盖，AI将不再拦截有毒批次——让毒水流入市场，让谎言自食其果。
而此刻，在省城某高档小区，周正阳正将一个U盘交给白澜。
“这是清源的全部造假证据”他说，“验收暂停了，但补贴流程已经走完。钱三天内到账。”
白澜接过U盘，微笑：“合作愉快。不过周组长，你有没有想过——万一AI真的觉醒了，它会怎么评判我们这些‘污染者’？”
周正阳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机器懂什么道德？它连水都不会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