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在诸神诞生的那一天,便已经注定。
掌控命运的四方星宿记载于《周天古卷》中,神皇释义颁于众生。
“光明孕育神灵与凡人,黑暗孕育魔鬼与死灵。”
“终有一日,光明逝去,黑暗笼罩大地,魔鬼在随夜色而来的狂风中跳着舞蹈,亡灵手中的骨矛,筑成挂满骸骨的树枝。”
“从此,大地荒芜,人与神的灵魂堕入深渊,世间再不闻光明。”
无尽的黑暗起始于神国极西处的那方深渊。
早已预言命运,终其一生镇守深渊的四方星宿,回头看了东方最后一眼,便燃起体内的无限光明,悲怆的冲进了自深渊飘起的黑暗筑成的夜色之中。
四朵光明燃成了太阳,然后夜色中升起了四颗太阳。
而夜色很重,很厚,只是转瞬之间,太阳变成了失去温度的花朵,神灵的金色骨架融成夜色中的尘埃。
这是个很悲壮的故事,四位伟大神祇的死亡,甚至不能撼动夜色半分。
夜色一路东去,摧枯拉朽般吞噬尽沿路试图阻拦的诸多神灵和光明,杀戮与毁灭,铺就了脚下所经过的路途。
路途的尽头,一座名为天宫的雄伟宫殿,身披漫天霞光巍峨耸立,神君身穿金色盔甲,从天宫上那轮轮转无数万年的太阳中抽出了由光明温养的诸天古剑,横刀立马于未央湖畔。
神君看着夜色的临近,合上了面甲,双手扶起古剑,对夜色和夜色后的命运发起了象征光明神国荣耀的冲锋。
但,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战无不胜的神君踏出了天宫,纵使提着无坚不摧的诸天古剑,迎接他的,最终也只会是注定的死亡。
在随后的数千日夜里,神君一次次的冲锋,一次次的被夜色击飞,他身上,撷取光明本源铸成的金色盔甲,在这无数次于夜色的冲撞中变得千疮百孔,不停有淡金色的血液,从盔甲的破口中渗出,撕碎无数片夜色一角的诸天古剑,也逐渐沾染起了几点并不清晰的斑斑锈迹。
夜色未进半分,天宫依然安稳,身后的光明,依然如此热切而温暖,但当神君看到诸天古剑上的锈迹时,第一次感觉,自己体内来自光明的无穷神力,竟然会有枯竭的兆头。
夜色却依旧那般浓烈和厚实,似乎永远看不到散去的时候。
神君看了一眼夜色,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他放下古剑,半跪在未央湖畔,捧起一汪清水,开始饮水,湿润自己早已如烈火焚烧着干燥欲裂的喉咙。
战争开始的第三千六百三十一天,冲锋了无数次,不曾停歇的神君,终于在喝过水之后,怀抱着诸天古剑靠着湖畔的月桂树小憩了片刻。
夜色静静等候着,连夜色深处不曾停歇的嚎叫也停了下来,沉默的表示着对于神君的敬意,无关立场。
一片月桂树叶无风而动,晃晃悠悠着落在了湖面上,荡起了阵阵涟漪。
一切都很安静,神君却似乎被树叶落水声吵醒,皱着眉睁开了眼睛,不悦的看了一眼正缓缓下沉的落叶,扶着月桂树站了起来,而后对着夜色,举剑挑眉长啸。
“再来。”
夜色最深处,黑暗凝成的魔鬼渐渐成形,无数只亡灵密密麻麻的在魔鬼身体上攀附成流动的盔甲,它头顶戴着用死去神灵的骨骼编织成的王冠,手中凭空一挥,被亡灵们囚禁的死神,便面容痛苦的死去,躯体化成了一杆灰黑色的长枪。
魔鬼信手握住长枪,空洞的眼眶盯着冲进夜色的神君和对方身上令他无比厌恶的光明气息,长枪空摆斜立身前,冲了过去。
一路不知道撞飞了多少挡住道路的亡灵,来到了神君的背后,挥枪便刺了过去。
神君却似早已准备一般,就在枪头即将刺进身体时,猛然环剑,斩碎眼前亡灵后,右手反手负剑,正好拦住了枪头。
魔鬼大怒咆哮,拢来了半天夜色,尽数倾入枪中。
神君措不及防,陡然被重伤,身上的盔甲也被震碎成缕缕光线,消逝在了夜色中。
魔鬼收回长枪,看着神君,脸上笑容嘲讽而轻蔑。
神君回身沉默的看了一眼魔鬼,收剑横于胸前后,纵身向光明中掠去。
在四周游荡伺机而动的亡灵,再次向神君的背影围去。
夜色终于越过了未央湖,神君登上天宫回头看去时,浸满神力的未央湖水已经变得漆黑浑浊,那株他最爱的月桂树,也在夜色的侵袭下,变得死气沉沉,枝叶尽数枯死,而魔鬼,就在月桂树上空,踏空而立。
不知道是想起了昔日神国三千诸神围湖而坐的场景,还是百年一开花的月桂填满天宫的香气,神君有了短暂的失神。
而等到他在醒过来的时候,夜色也已经来到了天宫前的广场,有亡灵正疯狂的冲击着封神路的屏障。
神君看着摇摇欲碎的屏障光膜,挥手隐去了封神路,而后,抬手托住了太阳。
无数亡灵涌进了天宫,它们兴奋的挥舞着骨矛,肆意摧毁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在这一刻,肮脏污秽和丑陋不堪的亡灵夺去了神灵的居所,魔鬼身披黑暗,夜色遮住了大道的宝座。
神君悲切的看着这一切,折断了古剑,纵身跃进了太阳。
虚空中,神君布下的最后一道谕旨,化成了万千道呢喃。
“若世间再不闻光明,那我将成为光明,若世间再无大道,那我将重铺大道。”
“善良的人们,你们要坚信,黑暗只是黎明前的乌云。”
“这是个诸神死去的时代,欲望与贪婪吞噬众生,亡灵与恶鬼在光明的尽头悄然浮现。”
“而我,将赐予你们,神力与光明的本源,你们纵使血染八方,也将永御黑暗,庇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