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一个有猴子图案的抱枕映入眼帘。大脑里一片空白,我试着想起点什么,可是毫无头绪。
然后我看见嘴巴边有一条腿,伸得很直,脚掌扭曲着一直延伸到离我很远的沙发的扶手那里。好久,我才认出那是我的左腿。欸?而我的右胳膊好像被压在了屁股底下。没办法,我试着用斜在右耳朵旁的左手去戳搭在我脑袋上的右脚,但手指根本动不了。
试了很久,我决定不再搭理这种让我迷惑的身体的姿态。没有任何感觉,能毫无疼痛的摆出我现在这个造型,也只能是在梦里吧?或者是进入了生命的另一个境界?比如说,我刚刚只是在沙发的灵魂上,想用我灵魂的左手,去触碰我灵魂的右脚,仅此而已?
对的,之前某一刻我好像就是陷入了昏迷,那我此刻的猜测应该没错。想到这里,脑海里又隐约传来一些模模糊糊的话语,有两个字格外清晰,狒狒。
“狒狒?”,我不自觉的念出了声。
这时,我的眼前竟真的出现了一只狒狒,一只穿着白大褂的年迈的长着白色长胡须的抽着烟的狒狒。
“张医生,你醒了?”狒狒吐了一口烟,突然开口说话了。
我吓了一大跳。
很多智商比较高的动物,经过马戏团或专业训兽师的训练,确实能学会很多诸如抽烟之类的一些模仿人的动作。但是能说话,并且这么流畅的说话,总让人难以置信吧?而且我没看错的话,它说话的同时还带着明显的对应着语气的表情。
我眯起眼仔细端详,恩,确实是只狒狒。
“你会翻跟头,爬杆儿,骑自行车吗?”
狒狒并不回答我,又吐了一口烟,站起来,回头说了一句:“意识还是很不清醒,他把我看成了一只狒狒。”
你就是一只狒狒。我原本想这么跟他讲,但是这时我看到这里竟然不止他一只狒狒,在老狒狒的周围还站着更多的狒狒。眼睛粗略扫了一下,公狒狒,母狒狒,总共不下二三十只。它们都穿着白大褂,并且对老狒狒的话好像还很赞同,纷纷在点头议论着什么,不时对我指指点点。
我被一群狒狒围观了。不对啊,咱们国家没有狒狒吧?不都是非洲那边才有吗?怎么一下子来这么多?哦,对,对对对,刚刚就想到了,做梦嘛。狒狒能有表情的说话这一点,让我心里更加确定这绝对是在非现实里。但随即被我看清的我跟狒狒们所处的这个空间,又让我感觉仿佛在记忆的某处见过。
墙角的猴子台灯,撕烂了的猴子日历,墙上残存着一角的猴子海报,鞋子旁猴子笔筒,等等,鞋子?我吃力的翻着眼珠看了看头顶上的右脚,又望了望沙发扶手那边的左脚,都光着脚丫。那应该就是我的鞋子了,怎么会跑到那里去呢?另一只哪儿去了?在目光所及的地方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另一只。只有散落一地的猴子圆珠笔,还有很多被狒狒们踩在脚下的书,每本书的封面上都印着一只或者几只猴子。一只母狒狒脚下踩着的书的封面上,竟然还是一只狒狒。
本来一群会说话的狒狒就够让我费解的了,现在又加上这乱七八糟的猴子。为什么这个空间里又突然会有这么多有关猴子的东西呢?这个问题让我非常凌乱,没法继续有条理的思考。
这时候,那只老狒狒又探过头来:“张医生,医院的车马上到了。你放心,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最大程度的恢复你的健康,也会全力调查出这次事故的原因。”
我不知道它说这些话的意思,但它说话的表情让我想起了我故去的爷爷。我的爷爷也是留着很长的白胡子,连说话的音调也颇为相似。
这样突然的灵光一现,让我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么多不正常的事情,肯定不是梦,梦里没有这么离奇。这光怪陆离的人物、情景,似是而非亦真亦幻的视觉和感觉,莫非这里就是人们死去之后的那一个世界?也就是说,我已经死了,我来到了我故去的爷爷的世界里,而我的爷爷在这个世界里是一只狒狒的形象。恩,一定是这样的。
望着眼前的这只老狒狒,我稍作平静,然后舔了下嘴唇,试探着问道:“你,你是我爷爷吗?”
它的表情一下子呆滞了,眼神变得浑浊起来。后面一群狒狒又开始交头接耳的对我指指点点。
这时,一阵嘈杂声传来,狒狒们全部转身往后看去,接着自动闪出一条窄窄的过道。两只浣熊抬着一个担架从过道走进来。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啃着干脆面的影像,干脆面的塑料包装上印的就是这个模样的动物。对,我不会记错,那是我最喜欢吃的干脆面,小浣熊干脆面。
不行了,虽然我的身体没有一点知觉,但因为小浣熊的出现,突然间还是感到好饿。本来这么多狒狒跟猴子就已经让我的思考陷入了艰难,现在又出现了小浣熊,这就变成了脑力跟体力的双重折磨。
我的世界观瞬间崩塌,意识里某个地方嘣的一声,就像一根琴弦断了一样,然后一屋子的狒狒啊猴子啊浣熊啊突然开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又一阵一阵的扭曲旋转扭曲旋转,我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有一片白色。这白色强烈刺激着我的视神经,使我不得不使劲眯起眼睛。
适应了光线之后,我略微抬头,看见自己的四肢很舒展着躺在白色的床上,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干干净净的白色,连一根狒狒毛都没有。
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那果然是个梦。自己保持着那种奇怪的姿势,跟一群会说话的狒狒,还有满地的猴子,对了,还有两只干脆面上的小浣熊在一起搞的那出闹剧,想想都觉得滑稽。回想那一幕幕奇怪而滑稽的情节,让我不禁莞尔,接着嘴巴不自觉的裂开笑出了声,当想到小浣熊的时候,已经狂笑不止,根本停不下来。
正在我笑的歇斯底里的时候,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张医生,你醒了?”
脸上夸张的拉伸着的肌肉瞬间僵住,我的下巴也嘎巴一下,好像脱臼了。
我扭过脱臼的大嘴巴转头一看,老狒狒?
“啊呀呀呀啊呀啊嗯啊啊呀啊?”
一股现实被打破的怒火急速窜到心口,我气愤的质问它。我想问我到底在哪?我是做梦吗?为什么你还在?结果嘴巴脱臼,只能发出上面这个声音。
“现在感觉怎么样?”老狒狒没有理会我说什么,也没有理会我的态度,反而笑眯眯的问我问题。那笑容让愤怒的我更不舒服。
“啊啊呀呀啊咦啊啊呀!”我感觉能好吗?我以为回到了现实,哪知还是在这个让人头大的梦里或者是另一个世界里,我没好气的回答。
“有没有记起点什么?”它一点也不顾及我此刻的感受,继续问道。
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我干脆闭上眼睛不回答,大口大口的粗气从长开着的嘴巴里呼出来,一会儿就感觉有点缺氧了。
见我不回答,它自顾自的说起来。
“你现在是不是还觉得我是只狒狒啊?”
“啊呜呜啊呀呀?”你不是狒狒吗?我真想抬起脚给它一个大嘴巴子。
本来这个老狒狒给我的印象就不是很好,现在又这么不诚实。你可以否认你是我的爷爷,你甚至可以否认你的性别,但是你公然否认你是只狒狒,这谎扯得也未免太明目张胆了。欺负我没有辨别动物的常识吗?还是狒狒这个物种让你内心感到自卑,从而让你不愿意接受自己是一只狒狒的事实?
我越想越生气,后来我发现我生气不是因为这只老狒狒,而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是什么不是重点,现实与虚幻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作为一个人类,我为什么一直这么被动的在跟一只狒狒对话呢?
对,这就是让自己混乱的源头。我决定不再跟它说一个字。
过了一会儿,传来开门的声音。我睁开眼睛,老狒狒正在门口跟一只端着铁盒子的浣熊嘀咕着什么,浣熊连连点头,还时不时的看我两眼。老狒狒走后,浣熊径直向我走了过来。我不确定这只浣熊是不是抬担架的其中一只,它们的脸都一个模样。如果不是,那就是我见到的第三只浣熊了。
“张医生,该打针了。”浣熊也说话了,并且微笑着拿起针管对我晃了晃,不由分说的在我身上扎了下去。
没出几秒,这只浣熊的脸在我眼里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接着,我好像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我,首先下意识的往旁边看了一眼。
果然,那只老狒狒又在那里。
我有点绝望了,我现在最不想看见这只狒狒。
见我醒来,它又凑上前来。还是那副笑眯眯的令人厌恶的样子,我干脆直接闭了眼睛。
“张医生,你一定要好好的配合我们治疗。你现在是病人。”说着,它戳了戳我的太阳穴的位置,“你这儿,病了。”
意思就是说我脑子有病?这算不算狒狒骂人?我睁开眼瞪了它一眼。
他继续说道:“你不仅病了,你还受了伤,受了很重的伤。”
就算我现在躺在这里,我也感觉不到我身体除了头部以外的任何部位。这的确是受了很重的伤,关键是我怎么受的伤呢?
刚想到这里,老狒狒就说道:“你被一只猴子打了。”
它话一出口,我立马想变成一只强壮的猴子把这只老狒狒暴打一顿,再狠狠甩它两尾巴。
“我?堂堂一个人,一个人类!被一只猴子打了?你是说的猴子吗?”我终于忍不住了,冲他吼道,这次说出的是正常的语言,脱臼的下巴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治好了。就算你是只狒狒也不能用猴子来侮辱我啊。
“是的,一只猴子。”他依旧不紧不慢的样子,“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只猴子是你的病人,精神一直不太正常。”
“我的病人?我给猴子看病?那我是什么人?”
“你是小猴猴心理诊所的医生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