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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北面朝南的一栋三层小楼的顶楼就是我的家，沿着宽大的楼梯拾阶而上，鞋底与木质楼板碰擦而发出的陈闷厚重的声音，那是独属于那个年代的声音，花样年华般馨香而绵长。
上得三楼来，厨房是在楼梯间的，也没有什么除烟设备，哪家烧个什么菜，闻下味道就知道了。放学回家，闻着一路的香味上来，早就饥肠辘辘了。不过我家的餐桌上经常是清汤寡水，绿油油的一片，顿顿青菜黄豆芽，偶尔炒个榨菜肉丝，我和妹妹能抢个底朝天，连汤水也不舍得放过，拌在饭里，吃到肚子撑破。
房间只有二十几平米，住着我爸妈还有我妹，中间挂着一块布，到了晚上，就分割成两个空间。我的书桌在一排木质的窗户下，轻轻推开吱嘎作响的窗户，望向碧蓝的天空无限遐想，黑色的屋檐延绵起伏，整齐的瓦片似波浪般轻涌，燕子惬意地叽喳呢喃，鸽子围着屋顶一圈圈地盘旋飞翔，鸽哨声隐隐约约的飘来，而我，一个少不更事的小细娘，带着懵懂轻扬的脸庞，不知所畏的探向了外面的世界……
我们家最值钱的东西是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和一辆28寸的凤凰牌自行车，在那个年代，这都是属于稀罕的物件，没有特殊关系有钱都买不来。我记得，自行车到了的那天，我爸兴奋地跨上车就骑，到街上兜了好几个圈，回来把车里里外外擦了遍。这辆车像一匹忠实的老马一样，载着我爸去教书，载着我和我妹的笑声，也载着我们全家的幸福。
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全家搬离了大院。新的家有自来水有煤气有抽水马桶，我也有了自己的房间，虽然我很不舍得梧桐花，桑果，还有玩伴们，但在我年少的心里，离别的愁苦似乎远不能和新的家新的生活带来的兴奋相提并论。
几十年间，常熟撤县建市，那条街被建成了市中心的最繁华的商业街，街旁店铺林立，游人如织，儿时的大院，成了百货大楼。多年前带着爸妈孩子一同去过，一脚踏进被擦得锃亮的大理石大厅，高跟鞋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熙攘的人群被电动扶梯带到二楼三楼，开放式的货架一目了然，家用电器、衣服鞋子、玩具糖果、应有尽有。
我妈踱步走向一台全自动洗衣机，上下打量着。我爸拿着宣传单页认真地听着服务员讲解新款净水器的诸多好处。儿子则被透明玻璃柜子里五彩的糖果吸住了目光，“我要棉花糖！”我宛然一笑，“好，妈妈买！”撕开包装，一股香甜的味道袭来，看着儿子吃得欢，我也取出一颗放进嘴里，轻轻地抿，记忆里童年的味道悠然飘来……
大楼的顶楼是餐厅，西式的牛排，中式的包子，麻辣鲜香的川湘口味，清爽可口的本帮蒸菜，真真让人垂涎欲滴挑花了眼。一顿茶足饭饱之后，开着我的爱丽舍载着爸妈孩子回家了。
近年来，听说市政府对那条街要整体改造了，准备打造成常熟时尚中心商圈——1号街，如今已是全路段封闭建设中。远处的打桩机轰轰的声音，一下一下，打进了我童年大院的身体深处，看着挖掘机进进出出，散落的泥土是否还有着梧桐花的味道……
大院里一切像一本黑白相片簿，翻开它，让人唏嘘感叹，而生活的脉搏永远承载着新的希望，新的梦想，新的世界。常熟1号街，最终会是怎样的一副样貌呈现在世人眼前呢？我不由得憧憬起来……
（原稿发表于江苏人民出版社《城市评论》2014年10月第1版，感谢常熟百晓摄图，本文配图均来自县南街拆迁实景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