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死的时候总会见到他。
他头戴毡帽,佩着一副金属边框眼镜,身披考究的老式西装,衬衣上系着领结,皮鞋擦的锃亮,看起来像从中世纪里走出来的学者。
可是,他的坐姿并不像他本人看起来那么文雅。椅子斜呈四十五度,只有一只腿作为着力点,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定立在虚空中的,甚至不知道这该不该称为椅子。他常常坐在上边,臀部中间有一半是悬空的,只有两侧紧贴椅身。
“你是谁?”无数个路过他的人都会问这个问题。
他说:“我是守望者,某种意义上也是引渡人。”
没有人听懂他的自我介绍。
“要详细介绍的话,我得从宇宙的起源说起。”他拿起手杖敲了敲手心,“可惜你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听了。”
他们不耐烦地走了。
他的声音远远在匆忙的灵魂耳畔回荡:“走吧,再跨过去,你就不再是你了,你将化作尘芥,一阵风,一缕光。”
有人停了下来,转头问他:“这就是死亡吗?”
他实在无聊得太久,乐于回答别人的问题:“这只是死亡的一半。”
“那另一半是什么?”
他正要回答,身下的椅子就开始朝着他们通行的方向缓缓转动,随之,他们以不可抗的速度被某种力量吹向了前路,灵魂是没有重量的,轻而易举就被带走了。
“……每当我想要告知人类真相,总是晚了一步。”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究竟是什么存在呢?”
这个问题困扰他亿万年之久,而宇宙不能给他答案。
他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沙漏。无数粒细小的砂子堆在两端,从此处流往彼处,义无反顾,从不回头。
他看到自己的倒影,孤独地默立在正中央的结点,手上拿着一个沙漏,它的正中央有一个倒影,又是他。
“整个宇宙就是一个无穷大的沙漏。”他对着虚空讲述着故事,“无数的人从出生的婴孩变成老人、或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导致悲剧的发生,他们以为这是亿万年自然演化而产生的轮回。”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被宇宙计算过的。”他有些悲伤地说,“位于不同点的生命,就是这巨大沙漏中一粒砂。当它开始流动,他们就注定以同一速度走向了死亡。”
沙漏的另一边,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宇宙。
“在那边,从前善良的人变得邪恶,美丽的人变得丑陋,庄严的人会变得堕落,快乐的人变得抑郁。反之亦然。”
“而规则却相反:邪恶得到大肆宣扬,丑陋才是世界的真相,堕落方能获得生存的机会,抑郁使人充满力量。”
“没有人会认为哪一边更好,因为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沙漏在这里,在我手上。”他等待着最后几粒砂流过中点,然后又将它翻转过来,“宇宙‘质’的总和就是这么多,不会凭空添增,也不会无故消失。所有灵魂在这两个宇宙之间来了又去,演变成一条属于人类的历史长河。”
“他们总是问我,我是谁。”
“我也许就只是沙漏外某个人的倒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