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玲美发店4平方米，振兴酒楼下门脸儿中最小的一个，或者叫小隔间更贴切。

傍晚6点钟，鳞波微步般腾挪的客人，以及彩玲，在一个小空间里散漫转圜，一如剪影。

客人A是对街手机店白老板，喜欢喝酒，12块钱的本地烧锅，辣，有劲。彩玲正给他剪头发。

客人B是后街职业学院的新生，学环艺，在十八线小城的职业学院里学环艺，未知毕业后吃什么。等待。

6点过一刻，城东老李送来了一瓶牛奶，说不要钱，因为本来应该早上送新鲜牛奶，今天儿媳妇生孩子，耽搁了，所以不要钱。

彩玲扬了扬剪刀，示意放在收银台上。

夏天，天热，风扇嗡嗡响，滚动着稍显浑浊的空气。

“晚饭吃甚呀？彩玲”白老板问，“随便赛”彩玲一口川普。

“女娃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乃咋能随便吃了，晚上和哥哥吃饭，我请客”

“哎呦，我忙的晚，哪个有时间和你吃饭嘛”彩玲有些高兴。

门口珠帘被撩起，喜宝走了进来。

彩玲抬眼看了一下，喜宝有些张皇，上衣有撕裂处，左胳膊肘处有血迹。

“怎么了？”

“我撞了人啦，我完啦”喜宝压低声音说，屁股坐在门口的矮凳上。

屋里很安静。

2013年7月15日，山西临汾人喜宝在大同郊区骑摩托撞死进程采购东西的农妇倪某，肇事逃逸。喜宝全责，但他身无分文，无不动产，无硬通货，唯有摩托车，已报废。被判服刑16年。

喜宝大约生于上世纪70年代中期，家中有父母及姐姐共一家四口，居于大同市境内一乡村，世代农民，有田共16亩，种山药、胡麻和小麦，地力不肥，所产勉强糊口。

90年代初，其父母于同一日去世，在村最南面靠近野滩的家中，干打垒的一顺三间屋子里一下死了两人，病死了？怎么会这么巧就同一天死去？是被杀？那也不可能，乡村械斗虽多，死人却是从未听闻的。

假若我们现在来想，最大的可能是双双自杀，为何呢？咳，大约是因为还未转正的女婿。

家中大姐在其父母死前半年相亲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隔壁县的人，与他们家似乎有些出了十服的亲戚关系。

对方爹娘平素很强势，因为彩礼钱与喜宝家动了一些火气，楞头亲女婿站在炕沿下给了老丈人结结实实的两个嘴巴子，因为老丈人说她母亲是个搅屎棍。

喜宝姐姐叫玲花，皮肤细腻，样貌端正，就是眼睛有些小，小时候害了眼疾，没好利索，长大后视力不好，经常流泪，眼睛总是红红的，被取笑为“小红眼儿”。

其父母死后，玲花依旧嫁了过去，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留下小弟如何生活，麦匣里只剩一簸箕麦子了。倘若把一个未成年的小弟带在身边，其公婆自然是不答应的，在太行山北麓的乡村里，这种流露温情的事情是决然不可能发生的，谁家会让一个媳妇儿带个拖油瓶呢？况且喜宝的智力比平常人要低一些。

在玲花眼眶红红，哭她爹娘和苦命的弟弟的时候。喜宝坐在村冬的卖场碌碡上，给我们讲了一个黄色笑话：人在人上，肉在肉中，上下都动，其乐无穷。

“你量过黄米没？”李大蛋问喜宝，当时李大蛋11岁，睾丸莫名大，取名大蛋。

量黄米意为嫖娼。

喜宝挠挠头，“半夜被窝里头刮过龙卷风”

喜宝的黄色顺口溜很多，张口就来，站在麦场里顾盼自雄，俨然单口相声大师。

后来喜宝离开了村子，是跟姐姐去了吗？想必不可能。

后来听人说去了大同，给煤渣场看门，月薪300，管吃住。

日子一晃好多年，煤渣厂到三马路的彩玲美发店，不知道那个江陵摩托车跑了多少趟，他无父无母，没有存款，没有房，在村里也是铁定娶不到媳妇儿的。

彩玲从自贡来，旁人皆不知底细，她也从来不讲，也没见有亲人来探望，她每年回去三天就赶回来。

喜宝撞死人那一年，他的姐姐有来大同看他，给了他200块钱，并告诉喜宝她男人喝酒骑摩托撞了树上，现在半瘫痪在炕上。

撞死人的当天，城区远郊的路上飞尘漫天，斯太尔重型拉煤车一辆接着一辆，把本就质量不行的柏油路碾成了粉末。喜宝骑着摩托在尘土里开，他很高兴，怀里揣了三百块，三张一百贴在胸口热热的，很激动，他要奔赴一次约定。

这次可能被喜宝视为人生中极其重要的约定，被一个进程赶交流（商品交易会）的农妇彻底毁掉了，喜宝也顺势夺走了这个无辜妇女的生命。

撞死人这种事，喜宝头一次遇到，他脑袋一懵，就跑了，摩托车勉强还能骑，吱吱扭扭骑到了彩玲美发店。

在见到这个他喜欢了8年的女人时，他脑袋里只有一件事：彩玲答应他，今天让他弄一次，300块，结束处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