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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标志性的破锣嗓子像脖子被啥勒住一样又留有些许缝隙，那双猴眼蹲在黝黑的脸庞上更显贼的透亮。听他一说话大家就赶紧脚底抹油——开溜，打心底不喜欢和他有啥交集，因为他这个人无论和谁唠嗑，总喜欢论辈分，专挑大辈聊，而且还爱讲究人，谁家有点啥事，他就像红眼峰似的盯了上来，好得到一手消息出去四处卖弄，这非人的脑回路也没谁了。这个人就是村里一奇葩——朴老虎。
说实话这个外号挺不适合他的，看着他那上蹿下跳的劲，大家都觉叫老猴子更贴切一些。也许给他冠名的大神也有点文化水平，估计这外号有反讽之意吧。毕竟我们北方人常说:“老虎不在家，猴子上房扒。”于是大家都这样随之称呼，乃至他的真名字差点给忘了。
朴老虎一家四口人，老两口和两个儿子，但这老大有些智力缺陷，而老二天生弱视，但还算聪明。所以朴老虎必须一边辛苦种地讨生活还得一边抽空去求医问药，由于本来家底就薄，年吃年用就不错了，所以也只能找找一些乡野医生和略懂巫术的出马大仙瞧瞧，运气好点再弄点小偏方和“仙家神药”啥的，明眼人都能看到这样瞧病不会有啥起色的。
后来，一提起俩孩子有关病情的话题，朴老虎就眼神躲闪甚至闭口不谈，要么就故意把话叉开，眼巴巴的看着地，嘴角无奈的抽动几下，苦笑着用脚搓着地面画圈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练家子！有时，他就像玩累的猴子一样蹲在地上猛吸几口旱烟，随着烟雾的缭绕来遮掩那丝丝尴尬。也许他认为这不当误吃不当误喝的毛病，治不好也无所谓。实际上这就是一种理直气壮的认命吧。
老虎和媳妇早些年也能安心种地，但随着种地的投入逐年加大，种地有时能种出个寂寞来，到年底不算人工和农资的投入，收支几乎平衡。
亏本的买卖谁能愿意干，所以他们也想把地卖了出去打工，可这两个孩子没法随身照顾，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农闲时就在家附近给别人插秧(栽水稻苗)，一天到晚收入还挺可观，还别说朴老虎属实能吃辛苦，在那冰冷的稻田池子里能连续干十天半个月的，运气好能干小一个月。我小时候也体会过插秧，那罪不是人受的，一天下来，腿疼都不是事，关键是干完腿上得抹些油脂，否则腿就会干裂得渗血丝，那滋味比痛还更上一层楼啊！这一点朴老虎还是有些本色的味道，但毕竟是季节性的短工，不能维持长久。
也不知啥时候，村里有人回收废品还挺赚钱的，老虎看在眼里喜在心间。这活投入不多，还挺适合他。于是他不声不响的跟踪人家好几天，也大概摸清了门路。他暂时还买不起驴，就借了一辆脚蹬三轮车先对付一下吧，就这样他乐颠颠的开始收破烂了。
但是，他和别人有些不同，他不用敲锣吆喝，嗓音自带配乐，实际就是想省个铜锣钱。当面能收则收，背地里能偷就偷，小孩子也不放过能忽悠就忽悠。这么丢面子的事也就他能拉下脸来干。
实际上他不说别人是不会知道的，可老虎总想在外人面前显摆自己有多能耐，那细节给你描述的相当精彩了。到底是真是假大家伙都懒得去确认。反正也不是啥好东西，都是些杂七杂八的破烂，大家也不在意，随他去吧，毕竟家里有三张嘴在等着他讨生活那。
就这样朴老虎一边收废品一边照顾家里的大事小情，生活也可以算过得去。但还是多次被村民找到大骂几通，那是又有哪家的孩子被老虎忽悠了。
朴老虎开始还争辩几下，后来有了经验，只是嘿嘿的一个劲的傻笑，那两个发亮板牙都要蹦出来了，好说歹说就差点给人拱手作揖了。实在不依不饶的就把东西还给人家，临走，还得笑着说句:“慢走，不送。”这下老虎的威风可真是八面扫地啊。有的村人说:“这那像老虎啊！就活脱脱是个猴子，贪心的猴子。”，有的说:“他要是猴子，大圣能同意吗？他呀，连猴都不如。”
生活总平淡无奇，孩子们也在一天天长大了。由于先天因素，俩孩子都没咋念书，过早的辍学了，朴老虎也懒得管，觉得这样也挺好，还能省了一小笔钱。孩子们大了也能帮着他干点力所能及的小活。
有一天，老虎远房姑爷来信需要些人手帮忙。这姑爷是做药品销售方面的业务的，自己还开了几个连锁药店。急需可靠听话的业务员，人口齿伶俐即可，无需学历。这老二除了眼神不好其他方面正好符合条件。
于是朴老虎赶紧上县第一次花“重金”为老二配了一副眼镜，一天后，简单打理行囊和其他本家子弟们就出发了，老二就这样一夜间长出了翅膀飞走了。还别说这小子还挺有命的，干了四五年还真就在那站住脚了，不仅挣到钱而且在那还找到了媳妇，直接在那安家落户了。
这下朴老虎可在村里牛气起来了。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朴老虎更愿意抛头露面了，那破锣似的嗓音似乎也浑厚起来。他不厌其烦的从村东头串到村西头逢人就讲老二的光辉事迹，老二的神反转都是他如何在背后指导的。确实让村民们羡慕嫉妒，有了这个说辞还别说从此他忘掉了排辈分的习惯。
老二的光芒让朴老虎舒服了好一阵子，但老大却还是个愁啊！这些年老虎没指望老大有啥出息，但也希望他能自食其力自己照顾自己。但这也只能想想而已。老大除了智力有些问题外，这些年不知为啥感冒发烧十有八九都能摊得上。年纪不大却像个老头子病病歪歪的。
今年老大胡巴的(突然，意外的意思)又得了糖尿病，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也不知是在医院看的还是自己给自己诊断的。今年甲流肆孽，都引起了恐慌。大多数村人都得了。老大也不例外一病不起，达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看着这奄奄一息的样子，朴老虎急在心上。
在外地的老二也回来看老大，就出钱去请村里的孔大夫，孔大夫来了发现这人的病症复杂就没敢大包大揽，叮嘱快上县里大医院。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老二就准备上医院，可朴老虎却认为这伐子病就这样，打个点滴就能好，于是又请了一位年长的老李大夫，老李大夫也没啥把握也建议上医院，这状况太不乐观。
老虎还是执拗的坚持让老李大夫打点滴，还说:“乡里乡亲的，照顾照顾他一下，上县大医院没个大几千下不来，就赶紧打吧，出了事和你没关系。”又抱拳有作揖的好一阵子忙乎，于是老李大夫架不住他的猴泪就答应了。
随后，老李大夫赶紧问问老大是否有过敏史，老虎摇摇头意识没有。看着老大那痛苦样老李大夫难免有些着急，也没有来得及做皮试就开始点滴。
一个多小时后，老大突然有强烈的不适感，最后出现口吐白沫的症状，老李大夫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么久了还能过敏吗？于是马上找解药，可是来的着急忘了带解药了，赶紧叫救护车，到医院重症监护室待了三天也没抢救过来。
村人们议论纷纷，都说还是孔大夫精明啊，要不然出事的就应当是他了。还提起老李大夫年轻时也出过这么档子事赔了不少钱。如今真是命运捉弄人啊，又摊上这事了，太倒霉了。也不知朴老虎能不能狮子大张口往死讹老李大夫。
老李大夫瞬间感觉苍老了许多，诊所马上关门停业。心里有委屈也得咽下去，毕竟自己操作有失误间接造成患者死亡的事实，于是，老李大夫没有推卸责任，就找个中间人去和朴老虎协商。
最终结果是老李大夫一次性赔款15万，就不经官了。签下协议按下手印，朴老虎一家也无异议。在这之中朴老虎没有提一句他当时是怎样求老李大夫的事。人心不古啊！
就这样朴老虎托人找个阴阳先生选个日子开始操办老大的后事。出殡当天，老虎一个从外地回来的外甥趴在棺材上竭力阻止不让下葬。
声泪俱下地说:“大兄弟你死的太屈啊！15万就买了你一条命太不值了。作为你的哥哥得给你出这个头，一定为你整明白这件事。”
朴老虎的家人们也瞬间觉得是这个理，一条人命也太不值钱了。于是朴老虎又招呼大家把老大的棺材拉回家里停放。
晚上，这个外甥就偷偷来到老李大夫家。老李大夫认识这个小伙子，小时候没少让他打针。是个不干正经事的二流子。
这小伙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板凳上，时不时的还有频率地抖动着，也许年轻人冬天穿的太少的缘故。
老李大夫狐疑的巡视一番，递出一支烟，随手给他点上后问:“你来有啥事啊？”一口烟圈从他嘴里吐了出来，慢慢的扩大，大的都把老李大夫困进去了。小伙子说道:“老李头，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条人命就哪一点钱，你糊弄鬼那。”老李大夫一看，这家伙来者不善那，镇定自若地回答道:“说说你的想法，咋个意思？你能全权代表你舅(朴老虎)吗？”小伙子回道:“能，我今天就是代表我舅来和你重新谈谈，别欺负我舅穷没见识。”
随后，吸了一口烟然后接着说:“那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让老两口以后咋活啊！15万指定不行，太少了。我来之前我们商量好了，一次性30万，这事就了了。”
老李大夫猛的咬了一下烟屁股，随后，呛了一口痰，又咽了下去。看着按在桌角的手鼓起的青筋可想而知老李大夫真怒了。“这不是出尔反尔吗？事情已经通过中间人处理完了，哪有这样的人啊！”老李大夫厉声说道。
随后，两个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看着老李大夫的“油盐不进”的样子，小伙子眉头一皱，抬起那浑浊的眸子，歪着嘴笑了一下，“老李头，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样25万我给你个面子，但你得……你懂的。”
随后，一只手抬起来，三根手指做搓钱状，老李大夫更气了，都没问多少钱就下了逐客令。小伙子也虎目圆睁，拍拍屁股抬腿就走，随着外屋门咣当一声的回响，一句那我们就经官，法庭见吧，话音未落人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个小伙子走后好一会，老李大夫才缓过神来，拿起手机气呼呼的打给中间人详细学了一遍。挂断后就煎熬地等信，也许是手里出汗的缘故，手机一下滑落到地上，外壳都摔裂了。不一会，来电得知朴老虎铁了心打官司，之前的协议一概不认。
于是，先前给的钱全部退回，双方着手准备打官司。就这样老大的尸体就先被送到县殡仪馆冷冻柜里停放，等着法医解剖化验。
朴老虎的外甥也在各家穿梭起来，一边吃着酒，一边吹嘘自己上面有人，一定好好治治这倔老头。为大兄弟鸣冤雪恨。
大约折腾了小半年，结果才出来，老大的死和老李大夫关系不大，是自己常年乱服用药物导致器官衰竭。但老大夫行医中有不规范行为，吊销医师资格六个月，罚款2万元，赔付病人家属5万元。
这个结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其中包括这个外甥，看看这事不仅暗中没捞到好处，而且许多后事需要料理也不太好办。和原来相比情况更糟糕。于是这家伙就连夜偷偷撒丫子跑了，他不管了，这下可苦了朴老虎一家人。这点赔款都不够付殡仪馆的停尸的费用。
没法子，天天吵吵要上告，但明眼人都明白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官方已有定论了。可是老大就一直待在殡仪馆的冷冻柜里也不是个事啊。这下朴老虎真蔫了。从此，屋都不愿意出了，窝囊的一下子真成病猫了。不到半年的光景，朴老虎老两口相隔一月有余相继过世。
村里人不仅议论纷纷，有大骂他外甥不要脸的，太坑人。也有痛诉老虎贪心不足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也有嘲笑老李大夫不长记性的(因为他年轻时也犯过这样类似的错误)，人心复杂,自不量力不是啥事都能付的起责任的。
打理好二老的后事，老大的陪付款所剩无几老二自己还倒贴不少，没办法只能把老房子折腾卖了，有心把老大安葬了，但一想到那一大笔冷冻费用，老二也只能知难而退。
如今，老大依然在殡仪馆的冷冻柜里安然的躺着。那口为老大打造的黑漆大棺材也非常显眼，没落的停在老房的前园子里，让人看到都觉得瘆得慌。
初冬伊始，让人感到天冷的这么早，也许是贪心惹得祸。谁说不是哪？正应了那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人活一世，虽然不一定通透一辈子，也可能有时糊涂做了错事，古语说的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你在贪心的路上一直狂飙，终归有一天，这作死的节奏会让你失去所有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