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本心。它见证了我家老屋的悲欢离合,荣辱不惊,一心一意,逢春绽放。它多像我那隐忍、慈悲而知足常乐的母亲。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去年春天,我为它写此文,今春它绽放如故,似乎以此回馈我在远方的挂念。感谢妹妹小琴近日拍的图片,让我没有错过它一年中最美的模样。(题记)
在我家的土墙老屋改建为楼房的次年春天,我蓦然发现,有一丛无名的花树,靓丽地凸显于后院上坡的台阶边上。其张开的枝蔓如亭如盖,缀满繁密小花,如无数绽放的笑靥。花色洁白,远观花树,如云朵,似雪团。整个花树,枝叶蓬勃,花朵烂漫,那花团簇锦的样子,令人眼前一亮。
显然,这丛无名花树,应该已在老屋后的山坡一隅,存在很多年了。在这很多年的时间里,父母步入老年;我们兄弟姊妹,离开老屋,渐行渐远……其间,春雨的浸泡,夏日暴雨的冲刷,使后山的石阶、土坎多次垮塌,令母亲的菜地七零八落,坡坎上的草木反复遭遇劫难,或被泥石覆盖,或被泥流冲走。那丛花树,竟一直无恙地生长着。只是,它个头矮小,且被周边的乱石杂草限制、遮挡,生长空间逼仄,又难以被人看到,我们便一直忽略了它的存在。
老屋后面的这块坡地,荒芜多年,野草蔓生。我们正想着在新楼建成后,赶紧莳花植树。没想到,那里竟然本来就有一株花树,隐身多年后,蓦然风姿绰约地现了身,天然地增添了一道风景。这令我们兄妹格外开心。
如此形态不凡的花树,应不是无名之辈。弟弟晓辉和妹妹小琴,赶紧拍下图片,上网一查,此花树果然不俗。原来,它叫李叶绣线菊,分布广泛,春天展开无总梗的伞形花序,最大特点是重瓣的花朵绽如笑靥,又似一粒粒白色的爆米花,故又名 “笑靥花”。作为美丽的观赏花木,是园林造景、环境绿化的优良树种,各地庭园多种植……
这李叶绣线菊,还有一个了不起的特性。作为绣线菊属植物的一种,它富含水杨酸。阿司匹林(本名乙酰水杨酸)的主要成分,就是从绣线菊属植物中提取的。原来,除了花如笑靥、观赏怡人,它还属于对人类有大贡献的树种。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再看到这株花树,就会想到“笑靥花”,想起阿司匹林,便为它成长中的遭际生发感慨,更为它对待“命运”的态度,心生敬意。这丛叫李叶绣线菊的花树,曾长期被人当成了野花,并以野花的生态,局促在老屋后山坡上一个角落里,孤独地花开花落,寂寞度流年,无人知它珍贵的种属和诗意的芳名。从野花到李叶绣线菊,变化的是世人的叫法与态度,不变的是这株花树的本性与初心。
于是,我们归来,它欢喜无语;我们离开,它敛容无悲。它见证了老屋的悲欢离合,却不在乎老屋对它的忽略。它的白色花朵,素雅质朴,以不增不减的简约,不浓不淡的平和,荣辱不惊,一心一意,逢春绽放。它多像我那隐忍、慈悲而知足常乐的母亲。
它隐秘的身世,藏于白色花蕊很多年,如我们四个儿女被母亲存放心上。在四个儿女合力,把老屋改建为楼房后的那个春天,母亲的居住环境得以改善,这株花树终于等来了开启身世秘密的钥匙。因为新楼后院的空间扩大了,又在坡底砌起了整齐的水泥台阶,这丛僻居坡坎一侧、被时空埋没的“野花”,骤然有了开阔的生长空间,便出落得越来越“排场”。它繁密的花朵,沿着伸展开的枝蔓,随性自由地开放,葳蕤灼灼,蔚为风景。
被人忽略,它飘香;被人瞩目,它绽放。甘于寂寞,亦不避热闹,总是安然过四季,欣然迎春风。这就是我家老屋后坡的那株李叶绣线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