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着急

我们离开那里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如何更好地回来——李娟《住在山野》

半辈子生活在城市的人,看李娟的文字,就像没有见过牛犊的孩童,扦着一把婆娑的玉米秆,不停地挠它,不停地撩拨它的好脾气,换来的依旧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和看起来永远不停的咀嚼。它的那份安静、淡定与从容,似乎嘲笑着你心中的喧嚣,嘲笑着曾经为了生计的那些蝇营狗苟。

蓝天、白云、草地,春水、夏花、冬雪,牛羊、野狗、蚊虫,转场、迁徙、安定,肉干、奶酪、蔬菜,奶奶、妈妈、邻居……这些每天在地球上演绎的平凡物事,在李娟的笔下,像儿童清澈的眼眸,没有任何隐藏。寒冷、灼热、灰尘,开在床底的花,四壁透风的墙,物质并不丰富的生活……她安静从容地娓娓道来,你欣喜坦然地接受这种分享,回头,又怀疑自己能否像她那样,在那样的生活情境下安贫乐道。有一阵联想到三毛,特别喜欢她叙述性的文字,三毛的文字有些跳突,李娟的则空灵,她的文字会让你安静,你会说生活本应该这样。

一位父亲病了,癌症晚期,他的孩子咨询了很多专家,无论哪一种治疗对老人都是肉体的折磨,她说她不能着急,急了判断就会失误,后来孩子依然选择了姑息疗法,她不希望父亲在仅限的生命里满身伤痛。每天她陪着父亲聊聊天,回忆那些快乐的过往,告诉他田地里红薯成熟了,煮了新出的落花生剥给老人吃,每次夕阳西下,轮椅上的父亲和她的背影那么安静,似在永恒。一如生命来过,即使即将过去,也如那瞬间的红霞,璀璨过,夺目过,热烈又平静,无论在谁的心里,都有美好永远在。

我相信有信仰的幸福,李娟的信仰是对万物的热爱和尊敬,是对万事的和顺与豁达。2014年乌克兰空难,遇难者家属们安静地坐着,有记者问:你们不伤心吗?有人说:伤心,但是上帝需要他。突如其来的灾难可以毁灭生命,也可以塑造生命,逝去的灵魂被安放于高贵的圣境,这是何等的智慧。李娟曾经写到一个跟着牧人转场的人家,8岁的男孩一个人牵着三头牛,要经过煌煌森林,要越过绵绵水系,要三天三夜,要三天三夜才能与父母会合,天哪!他们不着急,他们不担忧,他们从容、安宁,守着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生活,与世不惊。

如今,我的娃在万里之外求学,他有他会遇到的森林,他有他会遇到的水系,或许还有高山,还有雪原,但,一切都不要太着急。稳稳地走,慢慢地看,静静地听,世界会因你的从容而变大,生活会因你的智慧更美好。你离开这里的时候,你是最好的你;你离开那里的时候,你一定是更好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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