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还记得托尔斯泰小说《战争与和平》中库拉金家族里的那个“美丽的动物”海伦吗?在彼得堡上流社会的社交场里,几乎人人在表面上都喜欢这个身世显赫、容貌惊为天人的富家千金,而海伦自己呢,也深知自己的美貌,乐于让自己成为各种宴会中的焦点。
可是宴会结束、人走茶凉之后,许多人从内心里是鄙夷这个女孩子的,他们知道她在宴会上的各种作态实际上源于她的浅薄与无知,于是暗地里将她称作“美丽的动物”。男人们之所以在表面上喜欢她,是因为她的美貌和家世;而之所以又从内心里厌恶她,是因为她在处处卖弄,讨人欢心。
相比之下,平民家族罗斯托夫家族中的娜塔莎,虽然也同样是社交场上的焦点,可是人们实际上从内心里也是喜欢这个活泼的女孩子的。她个性突出,坦诚、热情,有时候显得有些肆无忌惮,从来都不刻意去讨人喜欢,反而赢得了人们真正的喜欢。
不过,娜塔莎的讨人喜欢,可能还和她的漂亮有关,尤其对男人们来讲。不过博尔孔斯基家族的长女,长相难看的公爵小姐玛利亚,这个足不出户固执呆板的虔诚基督教徒,实际上也是能够赢得人们内心的喜欢的,或者进一步说,可以使人们从内心里敬重她。
公爵小姐长相平庸,也无突出的才华,是天下最一般最普通的女孩子,但是她正直、善良、孝顺、虔诚,本本分分地做自己,从不刻意地去讨好谁,从骨子里有一种隐忍和坚强,不得不使人既同情她又敬重她。
《红楼梦》里的姑娘们也一样,我们不能不说王熙凤、薛宝钗不讨人喜欢,可是她们太太人喜欢了,显得活得很不真实。林黛玉、秦可卿,未必人人都喜欢她们,但是只要是喜欢,那就是从内心里喜欢她们。说到底,人们还是喜欢真实,讨厌虚伪。所以一个人,有自己的个性,远远强于处处讨人喜欢。
二
向来人们都将中国旧社会那些奉行中庸之道的儒生们称为“伪君子”,其实追踪儒家思想的本源,孔子的教导又何尝如此。在儒家的中庸之道中,首要的基本修养就是“诚”,也就是要活的真实的意思。
在《论语·子路》中,有这样一段: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子贡问孔子,乡里四邻都喜欢你如何,孔子回答说,不怎么样;子贡又问,乡里四邻都讨厌你如何,孔子回答说,不怎样,不如乡里四邻那些正直的人都喜欢我,那些伪君子们都讨厌我。
在孔子的眼里,那些不分三教九流人人都去讨好人的人,是虚伪的,他称之为“乡愿”,又说,“乡愿,德之贼也”,也就是说,因为“乡愿”们黑白不分,世道人心才变坏。
孔子的教导很显然了,一个人,如果说处处不遵守社会的规则,飞扬跋扈,固然是不讨人喜欢的;但是一个人,处处阿谀逢迎,圆滑世故,也同样是要不得的;只有一个人保持着自己的真实性情,同时又不逾社会规则之矩,才是最恰当的。
三
遇见过不少的女孩子,长相一般,才华一般,但是活得真真实实,不高兴时大哭,高兴时大笑,喜则近之,不喜则远之;同时也活得本本分分,不慕虚荣,不小肚鸡肠,不卖弄,不做作,忙的时候勤勤恳恳工作,闲的时候赖赖床、看看书。虽然不像那些美貌女子那样耀眼,但却光华蕴藉,着实养眼。
我觉得,一个人之所能真正讨人喜欢,大部分来自己于其独特的个性。之所以说大部分,那是因为,如果个性鲜明到飞扬跋扈的地步,或者说鲜明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反而过犹不及了,你还需有些烟火气,你还需懂些社会的规则。
就好比是温润的玉一样,质地永远都是清爽冰凉的,但不妨碍触手时,也是温温和和的。一个人也是这样,你首先需要骨子里是真实的,是有个性的,然后再在岁月中打磨自己,待得有一日,你的个性因为你长久的修养变成了你独有的气质,你就真正活成了那个你想要的自己。
我们现在正活在一个充满了无数虚拟事物的互联网时代,相比几十年前人们的那种单纯简单,现在的我们复杂多了。便捷的通讯手段,似乎使人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但虚拟的社交,又似乎使人们感觉不到人情的那种温暖,所以人们渴求真实,真实也成这个社会最可贵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