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20岁,刚出校门,不谙世故,生涩而简单。对社会的了解几乎为零。
分到一个陌生的乡村中学,毫无心理准备。担任两个初一班的语文课,一个班的班主任。一个班近70名学生,都十三岁左右,全都住校,吃喝拉撒,打架想妈,啥都管。70年代的平房教室做了宿舍,南北两排大通铺。冬天给每个宿舍分块煤,值日生负责领。屋大煤少,温度低,经常有感冒发烧咳嗽的。当时农村普遍不用烧炭的铁炉子,都是烧火炕,大柴灶,孩子又小,不会照料炭炉,我晚上要监督各宿舍封好火,熄灯安静,才离开。早晨起床铃一响,要赶紧到宿舍检查有无煤气泄漏,看到都活蹦乱跳,心才放回原位。然后整队跑操。遇到生病的,要送水送药。农村男生调皮,有一点小野性,有时逃课说谎,要去追逃。为此,跑过崖头,钻过山洞。20岁的大孩子,要全方位管教60多小孩子,按下葫芦起来瓢,还有个上届的留级生,出名的蔫皮暗淘,带着两闹将。也就是当时年轻,不懂焦虑,还能安睡。回头想想,也真是小马大车。
她,就是我最初的学生。短发,高个子,朴素无华,话不多,不张扬,内心有数,不怎么讨巧,不会紧紧围随老师转,沉稳努力,安排的事情都会做得很好,成绩稳居前列。
我只教了一年,便调回县城了。一别三十几载。搞不清其间忘了多少人多少事,但这第一个班,还印象较深,这个名字,这个外朴内细的学生,也记得清清楚楚。
去年,偶然地,我在一个微信群中见到这一名字,便留意了,打听一番,得到些零星信息,不能确认是否为同一个人,但可能性也很高。
偶见照片,也不能确认。十二三岁的农村小姑娘到四十七八的现代女教师,跨度太大了,年龄、气质、环境都有巨大的变化。
兜兜转转,竟然很快意外地见面了。寒喧笑语,昔日的学生如今是那样的优雅干练,沉稳已在岁月中羽化为一种潜滋暗长的雍容,谦和的语态,恭敬的热情,都让我生出些心虚。30几年后再度相逢,便盛情邀约家宴款待,真是情义厚重。我不过只教了一年,受之有愧,但情意珍重,也就欣然接受。内心波澜泛动是有的。
学生这样优秀,我真的没付出什么。几十年的岁月,我停滞不前,不曾勤奋地进德修业,学生的造诣能力都远在我上,我该多向她学习才是。再询年龄相差六岁。
人生的缘份似水,来来往往,很多去而不再;但又如树,不知在哪里扎下了根,长出了枝叶。且走且珍重,一路走来,只管播洒美丽的种子,不必问取收获。现今常见一句话: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凡如你我,真没有降妖伏魔的本领,还是努力把自己打扮成天使吧,尽可能播撒爱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