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系列为关于《我的二本学生》、《大国大城》和《跨越边界的社区》的三书连读。
最近黄灯的《我的二本学生》的讨论度很高,看这本书之前,我注意到多数报道都是将这本书的内容与同样具有极高讨论度的“985废物小组”相结合,辩论高等教育是否无用。
有些读者可能会觉得黄灯这个标题意在制造焦虑,确实,“二本”两个字在我们的讨论语境里常常意味着一类不那么风光的普通学生,所以这本书与"985废物小组"确有天然的结合点。但黄灯在播客节目“随机波动025”期接受采访时回应时说,自己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本来自己工作的就是一所二本学校,学生当然也是二本学生。也是,一个命名的意味最好听听命名者本人的看法。但我以为,黄灯这本书的属性不止是“二本”,或者说在求职对985与211学生与二本学生处境并无多大差异的当下,这本书最引人瞩目的却是这所在广州的财经二本学校背后的隐藏叙事:去往大城。
“一种直接的、功利的、交易的知识传达,一种理论的、虚空的、逻辑的知识训练,这就是我博士毕业以后,进入一所没有专业依托的公共课堂所面临的现实处境。但正是这种奇妙的落差,唤醒了我内心的困惑,勾起了一种隐秘的欣喜,”报告、请示、命令、决定、通知“固然让我厌倦,但”现代性、叙事学、解构、规训、德里达“所预设的逻辑,同样让我虚空。我预感到博士毕业后的生活,才是我真正学术训练的开始,如何沟通两组词汇之间的鸿沟,是我面临的真正挑战”-黄灯,《我的二本学生》
自2006年起在该校任教,黄灯十五年的一线教学让她有条件接触形形色色的学生。或许是源于小镇青年进城的相似经历,中文系博士毕业的黄灯并没有在这所财经院校感到一种因贴近世俗带来的隔膜。相反,她本能地觉察到自己如何沟通两组颇为互斥的词汇,才是她“真正学术训练的开始”。
她的学生多数来自农民或者进城务工家庭,这与我们的另一所知契合—保送、自主招生叠加超级中学的吸血式崛起,农村家庭考上名校的越来越少。根据清华大学和斯坦福大学五位学者2013年的研究发现,中国贫困、农村地区参加高考的学生,上211工程大学、顶尖大学的几率,要比城市学生分别低11倍、43倍。
因此我们认知中的一个二本学生的画像通常是这样的:父母为农民或者进城务工人群,有长时间留守乡镇的经历,学习上称不上懈怠但父母或者乡镇老师指导有限,毕业后找到的工作普通,收入中等或者微薄。
但我们在这本书里看到的是,不管家境与学校是否普通,事实上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所谓的二本学生的身份并没有阻碍这些学生的发展。反而因为是财经院校,不少学生进入银行、或者考上国税、审计等单位的公务员,职业选择绝不能说差。甚至在过去银行行业红利期间,不少银行的工作绝对称得上高薪;而即便没有从事专业对口的工作,多数学生也因在广深地区买房成家获得了如今让985和211的学生都羡慕的中产生活。书里有一个女生,毕业十年内共买了六套房。另有一个男生,父亲从四川来深圳做小生意,为了给两兄弟在深圳买房成家,早早买了一块地并修了六层。从过去二十年看,这些因为父母以及自己的打拼留在广深地区享有的巨大财富增值,都不大可能出现在西北、西南和东北的二本院校。只能是在城市化一日千里的华南或者东南地区。
实际上,真正看得见的阻碍发生在房价飞涨后的2010年以后,当学校所在的龙洞都已登顶三万一平,不论是作为老师的黄灯还是毕业后想继续居住在龙洞的学生,都极为清晰地感受到了时代的狂飙猛进。现在,不管是985211还是二本,毕业生的工资收入在广深的房价面前都是望洋兴叹的。要扎根大城,仿佛渐渐变成行业的优势重于学校学历优势,而家境优势又大于行业优势。
那么我们可以怎么做呢?是回到老家还是继续在大城里“漂”着?很显然,如果回老家与留在大城两条路有绝对的好或不好,这就不会成为一个经常引发共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