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何时已下起了大雨,天色暗下来,一道闪电划裂天际,紧跟着轰隆隆的雷声。外面的人们手忙脚乱地拿着油纸布盖住粮食,唯恐自己辛苦从地里收回来的粮食惨遭大雨侵害。淑荣和老韩也头顶着草帽着急忙慌地跑着,“老韩,你跑得快,你快先跑回家把院子里的花生盖着。”“行,那你小心点,别摔倒了。”老韩朝着身后的淑荣嘱咐过后迈紧了步子。
老韩跑到家门口,看着敞开的大门,来不及多想,只当是阿静已经回家了。他看着院子里已经惨遭雨水淋湿大半的花生,忙去堂屋里拿出油纸布“抢救”着所剩无几的尚没有被淋到的部分。心里暗暗祈祷明天一定要是个大晴天,好把那湿哒哒的花生拿出来晾晒,这大半年的辛苦也就不至于白费了。老韩这边把最后一块石头压实在油纸布上,淑荣方才喘着粗气进了家门,“哎哟,这可怎么办啊,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中午头还好好的大太阳呢,这大雨说来就来,真是不让我们庄稼人过活了呢。”淑荣眉头紧皱,看着已经浑身湿透的老韩。“好了,没关系,等天放晴了散开来晾晾就行了。”说完,老韩想起来半天没见阿静的身影,想着平时这个小家伙早就会吵嚷着帮倒忙了,今天竟能乖乖地在家里待住了。
老韩和淑荣在院子里冲洗完鞋底的泥,就张望着朝屋里走来了。“阿静,饿了吧,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呀?”淑荣拿过毛巾给老韩擦拭着湿哒哒的头发,自顾自地以为阿静又在炕上坐着看动画片呢。里屋迟迟没有回应,淑荣和老韩对视一眼忙向里屋走去,环视着空无一人的里屋,两人心底都暗暗涌起不安的情愫。老韩的余光率先瞥到开着门的西屋,想来平日里西屋的门都是紧闭着的,今天怎的敞开了呢?老韩迈着步子向西屋走去,还没走进屋内,远远地就看到散落一地的照片,走进屋里看到同样敞开着的皮箱,“淑荣,你快来!”
老韩强压住心底的疑虑和不安,转头呼唤着准备去院子寻找阿静的淑荣。淑荣闻声赶来,环顾一周屋内依旧没有阿静的身影,再低头看到脚边那张泛黄的信纸,淑荣的心再也冷静不下来了。“不会吧,老韩,是不是家里进小偷了啊,阿静是不是还在外面玩啊,这一定不是阿静翻出来的对吧?阿静一定没看到对吧?”淑荣颤抖着身子蹲下捡起那张泛黄的信纸,眼泪在眼眶打转,心脏咚咚咚地狂跳。
她不敢想象,阿静看到这封信会是怎样的反应,她不敢想象年幼的阿静能否承受得了这样的事实。原本淑荣和老韩都盘算好了,等到阿静再长大一些,他们会跟阿静说清楚她的身世,相信懂事的阿静一定不会做出让他们伤心的决定。但是,但是现在,淑荣还没有准备跟阿静和盘托出,她自己也没有做好面对真相的准备,一切竟这样猝不及防得发生了。
淑荣瘫坐在地上,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她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她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阿静,只能紧紧地握住那张纸,任由眼泪决堤。老韩这边也同样呆愣着,强行拉回一丝理智,看着呆坐在地上小声呢喃的淑荣,他俯身把淑荣扶起坐到沙发上,双手放在淑荣的肩膀上,替她强撑起颤抖的身子。“淑荣,你坚强一点,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把阿静找回来,先不要往坏处想,我们的阿静那么懂事,她现在可能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等她想清楚以后一定会理解我们的苦心的。我们都那么爱她,都不是存心要骗她的,对不对?”淑荣恍惚间似是想到了什么,“对,阿静呢?阿静去哪了?外面还下着大雨,阿静没在家还能去哪呢?我要出去找阿静,那么大的雨阿静淋雨了会发烧的。”说着就要往外冲,老韩看着情绪激动地淑荣,一把将她揽到怀里,“淑荣,你别急,你不能乱走,这样,你去妈那里看看阿静在不在,阿静打小就最喜欢她姥姥了,说不定她去咱妈那了呢。你就在妈家待着,无论阿静在不在你都在那里等我,我出门去别的地方找找,放心吧,阿静一定没事的。”淑荣抹了把眼泪,抬头看着双眼通红的老韩,定定地点了点头。
一声惊雷响彻天际,天仿佛漏了个窟窿似的,大雨瓢泼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就连闪电都此起彼伏地盘在天上,照亮原本阴沉着的大地。阿静不知道跑了多久,不清楚跑出来多远,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总是模糊了她前行的路。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她又一次摔倒了,看着磕破的膝盖,还有不知道跑丢在哪里的鞋子,她不争气地放声大哭。许是因为膝盖的疼痛,许是因为弄丢了爸爸给自己买的的心爱的鞋子,亦或是因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总之她从未觉得如此无助,她有太多的疑问,有太多的不理解,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向谁诉说。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非要去打开那上了锁的皮箱,她恨小芳,明明她知道妈妈不让她说,为什么她还是要告诉自己,她也想恨爸爸妈妈,但是一想到他们,她怎么也恨不起来,她不知道现在应该怎样去面对他们,她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在他们身边打闹说笑。但是她更害怕亲耳听到他们承认那个事实。
阿静继续向前走着,走着,她走不动了,膝盖处的伤口疼得厉害,只穿着一只鞋子的脚也被石子硌得生疼。她好冷,恍惚间眼前出现一个茅草屋,阿静一瘸一拐地走进去,屋内尽是散乱堆放的杂草,想来这是谁家用来放柴火的吧。阿静找到一处干草上坐着,身体不由得打起了冷颤,她蜷缩起身子,胳膊抱紧双膝,不停地朝手心哈着热气。眼前阵阵白雾升起,阿静好想妈妈,好想爸爸,她多么希望这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梦醒之后,自己还依偎在妈妈温暖的怀里。然而身体上的阵阵疼痛一遍遍地提醒着阿静事实的残酷。阿静知道现在爸爸妈妈一定发现她不见了,他们一定在着急地找自己吧,可是她现在还没有勇气回去,她还没有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最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姥姥、姨妈......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他们不是我的爸爸妈妈,而我真的是奶奶口中的“野种”。阿静边想边哭,大概是累了,阿静呢喃着“爸爸、妈妈”而后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