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转眼二月二就来了。天还没亮,睡梦中的阿静就被一阵鞭炮声吵醒,不由得惊了个哆嗦,捂着耳朵爬到淑荣怀里。“妈妈,阿静怕,抱抱。”“阿静乖,不怕不怕,一会爸爸也要下去放鞭炮了,妈妈帮阿静一起捂着耳朵好不好,我们一起去窗户那看爸爸放鞭炮。”淑荣边拍打着阿静的后背边轻声哄道。
经淑荣的提醒,阿静才看到身侧还在熟睡的爸爸,“咦,今天爸爸怎么还没去干活啊?”“今天爸爸妈妈请假了,你忘了,你最喜欢的姨妈今天回家呀,一会阿静起床吃完早饭就去接姥姥过来,咱们中午在家吃好吃的好不好?”“耶!姨妈回来啦,中午有好吃的了。那,妈妈,清儿姐姐也来吗?她每次回来都欺负我。”阿静一想起清儿姐姐,小嘴就撅地老高,既不服气又不想认输的样子。“哈哈,清儿姐姐那是喜欢你才跟你闹着玩呢,不过清儿姐姐今天不回来,姨妈今天会带一个同事回来玩,阿静要有礼貌啊,要记得喊阿姨好。”“嗯,阿静知道了,阿静一定做个乖宝宝。”
阿静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小拳头紧紧地握着,像是怕妈妈不相信一样,信誓旦旦地做着保证。淑荣不由得被这假正经的阿静惹得一阵好笑,抬手刮了刮阿静的小鼻子,“你啊,小机灵鬼儿。”说完就伸手去拿在被子底下暖和着的衣服,一件一件仔细地给阿静穿上。那边老韩早已听到两人的嬉闹穿衣起床了,去里屋拿过提前买好的鞭炮。看着站在炕头上已经穿戴整齐的阿静,炫耀式地高举起挂鞭,“走啊,阿静,跟爸爸一起放鞭炮去。”阿静闻言马上用小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拼命地摇晃着小脑袋,“阿静不去,阿静害怕,我和妈妈在窗户前看爸爸放。”“哈哈,好,那一会爸爸准备放的时候,提前告诉阿静,阿静要使劲捂住耳朵呀,可别把耳朵崩坏了,崩坏了可就变成小聋子啊。”
听到爸爸的话,阿静捂着耳朵的小手按得更用力了,转头对着正准备生火做饭的淑荣喊道:“妈妈,快来,帮我捂紧耳朵,阿静不要变成小聋子。”淑荣放下刚准备打开的火柴盒,起身来到炕边,抬手把阿静从炕上抱下来,“放心,妈妈使劲帮阿静捂住,阿静不会变小聋子的,阿静的耳朵这么漂亮,可不能变成小聋子呀。”阿静似是想到什么,放下两只小手,转而捂住妈妈的耳朵,“那阿静也要帮妈妈捂住耳朵,阿静不要妈妈变成聋子。”耳畔传来一阵暖意,淑荣温柔地看着阿静,“好,那阿静帮妈妈捂,妈妈帮阿静捂着,爸爸就让他自己捂自己吧,这样咱们都不会变成聋子啦。“好!”阿静甜甜地咧嘴笑着,几颗蛀牙失去保护毫无防备地裸露出来。
等到太阳已经升到高空,外面的鞭炮声早已消寂,阿静才敢蹦蹦跳跳地去姥姥家,手里还高举着在爸爸的掩护下好不容易躲过妈妈视线偷拿出来的棒棒糖......
转眼间,太阳已漫步到了至高点,看着眼前的大滑梯做好了俯冲的准备,突然一个趔趄,“滴滴”的喇叭声惹得太阳不满,也惊扰了正准备入梦的村庄。终于,那辆四个轮子,冒着黑烟的大家伙稳稳当当地停住了,车门打开,两个眉眼精致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张洁,别忘了我嘱咐过你的话。”小付看着身旁漫不经心的女人开口说道。“知道啦,知道啦,我还没数嘛,前两年那不是看她年纪小嘛,现在她都能听懂话了,我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放心,这次我只带着眼睛来,给嘴巴放个假,行不?”小付无奈地轻叹:“但愿如此吧。”
“姨妈!”甜甜的声音响起,小付回过头看到阿静挣脱开淑荣的怀抱正蹦蹦跳跳地朝自己跑来,习惯性地张开了双臂,准备迎接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姨妈,你终于来了,我们都在等你开饭呢,你再不来阿静就要饿死了。”小付看着怀里这个扮着鬼脸的小家伙不由得轻笑出声,“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呢,早上有点事出发得有点晚,让我们阿静的小肚子受委屈了呢。”边说边把手轻轻地覆在那圆滚滚的小肚子上。“咦,阿静近来是不是胖了啊,怎么快要饿死了,小肚子还这么圆滚呢?”“二姐,你快别说了,问问她爸就知道了,整天惯着她,吃什么都随她的性子来,可不是越来越胖嘛。”说完淑荣朝着一脸堆笑的老韩扫过一记白眼,老韩却仿佛听到有人夸奖似的高傲地扬起了下巴。
阿静看到大家都在关注着自己的小肚子,连忙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来,希望借此减少几分肚皮的圆滚。“好了,阿静,别憋气了,怎么不跟阿姨打招呼呢,你忘记妈妈怎么跟你说的啦。”阿静这才注意到姨妈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想起妈妈早上的叮嘱,于是离开姨妈的怀抱,朝她身后走去,“阿姨好。”张洁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两根黑亮的麻花辫笔直地垂在肩上,头上戴着的蝴蝶发卡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七彩的光芒,风一吹舞动着双翼,仿佛正在窥视着缝在领口的小花......
张洁的思绪兀自飘回到那年冬天,那个尚在襁褓中被大家围着参观的婴孩,转眼间已长成如此健康快乐的小丫头,不由得替她高兴。作为家访代表,张洁每年都会抽时间来看看阿静,每次来都不免感叹当年院长的决定是多么正确,心里开始盘算着回去怎么同院长申请以后不来“视察”。毕竟阿静的年纪越来越大,以后若还是每年来探访,一定会引起阿静的怀疑的,想来有些秘密还是永远不要让她知道的好。“好了,好了,都别在外面站着了,我们阿静都快饿死了呢,快进屋吃饭吧。”小付的话适时打断了张洁的思绪,“那我也不客气地蹭饭啦。”说罢就挽上小付的胳膊朝屋里走去。
三年后......
“呜呜呜......”正在院里洗衣服的淑荣看着阿静哭天抹泪地回来,来不及甩掉手上的泡沫,一个箭步冲到阿静面前,揽过阿静因为哭泣止不住颤抖的小肩膀,“阿静,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呜呜,妈妈,是小刚子,我们在玩跳房子,后来他输了他不认,然后他就骂我,他还说我不是妈妈亲生的,呜呜呜。”
淑荣心下一惊,随即冷静下来,面色凝重地说:“他胡说,阿静不哭,一会妈妈就去他家找他去,让他妈妈好好教育教育小刚子,怎么能这么欺负我们阿静呢。”“那,妈妈,我真的是妈妈亲生的吗?”阿静吸了吸鼻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当然啦,你忘了姥姥都说阿静长得跟妈妈小的时候一模一样,阿静当然是妈妈生的啦。”“可是,可是为什么奶奶不喜欢阿静啊,每次见到阿静都要生气。”“不是的,奶奶没有不喜欢阿静,奶奶是不喜欢妈妈,所以连累了我们小阿静,因为阿静是妈妈亲生的啊。所以奶奶每次都是在对妈妈生气,并不是不喜欢阿静哦,奶奶心里还是很疼阿静的。”“真的吗?那拉钩。”淑荣看着阿静伸出的小手,不假思索地钩了上去,“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阿静是爸爸妈妈最最最爱的女儿,永远都是。”说完顺带刮了刮阿静的小鼻头,阿静这才转悲为喜,咯咯咯地笑起来。
“阿静已经六岁了,是大孩子了,马上都要上学了,以后可不准动不动哭鼻子哦。”“嗯,阿静知道了。”看着阿静天真的样子,淑荣心里却轻松不起来,阿静的年龄越来越大,不知道还能瞒她多久,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纸再也包不住火的时候,阿静会不会伤心呢?会不会怪我们一直在骗她?又会不会想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呢......淑荣不敢再往下想了,她不敢想象有一天可能会失去阿静,她一定一定要守护住这样美好的阿静,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只希望懂事的阿静可以理解我们的这份苦心......
晚上,淑荣看着身旁已经进入梦乡的阿静,眼里似有泪花闪过,身旁的老韩同样辗转反侧,他看出了淑荣的忧虑,稍加思索后说道:“不然这样吧,明天开学我送阿静去,学校要求交的资料我亲自去送给她们班主任,跟她交代一下登记完了我再去拿,别让阿静看到。”淑荣看着身旁的户籍证明上“弃婴”两个字灼痛了双眼,只好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一定要拿好啊,别被阿静瞧去了。”窗外点点星光,夜色如水,偶有几声狗吠划过这片神秘的黑夜,阿静许是梦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闭着眼睛的小脸上洋溢出笑容,反观身旁的淑荣和老韩却是眉头紧锁,看来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