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小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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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哥喝醉酒了，破口大骂坑人的老板，忍不住打电话给网上认识的她。

那是东哥的第一通电话，她不想接，因为马上就凌晨了。

或许，是东哥真的难受了呢？

就像当年的她，刚刚高考结束就遇到最疼她的亲人离世，时隔不久，另外一个亲人离开。

那个炎热的夏天，她在悔恨中度过，曾经整夜整夜的失眠，想到那个湿漉漉的雨季。天很闷热，让人有脱掉衣服的烦躁，恰好来了一场雨，雨后，一场争吵亲人像那场暴雨，匆匆离开，没有告别。

就在那时，她在网上遇到了东哥。东哥的网名叫十万分贝，在一家公司做事，当时公司的单子不多，他就有事没事地在网上猎艳，没想到碰见那个傻头呆脑的她。

她叫源，第一次接触网络和陌生人聊天。

源不知说点什么，就算在陌生的网络那头，她也尴尬地脸色通红。是东哥真诚的问候，她才慢慢地愿意和别人接触，愿意敞开聊起过往。年轻男女对感情的事情很感兴趣，她就说自己失恋了，以失恋之名来排解压抑之情。

东哥知道她失恋的消息，先是一顿安慰，接着又是一片美好的憧憬，要让她张开双臂迎来黄金的单身贵族时代。

源：过去的人和事再也回不来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愿拼命地挽留，也许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东哥：妹子，好马不吃回头草，有些人你拼尽全力，还是无法挽留，想开点。

源：你不懂我。

沉默了许久，手机屏幕上的小企鹅在闪动。

东哥：有些事，你必须自己疗愈，要不然谁也帮不了你。

她删掉了他，喃喃地说：“没人能懂这说不出的钻心痛，你是谁啊？凭什么指导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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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了曾经最难忘的日子，下意识地接到电话。

喂，你好。是东哥吗？我是源，这么晚了打电话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醉酒后的呢喃，带着哭声。

我没事，我他妈过得很好，很好。

你喝醉了，找点茶水醒醒，不早了快休息吧，睡一觉就好了。源楼道转角处轻声说道。

挂上电话，许久没有睡意。此时是大一的考试周，她拿着一本书轻轻推开门，借着楼道里微弱的光看着密密麻麻的复习笔记。

思绪又飘到高考后闷热的夏。

她删掉他的ＱＱ,却总是记起他说的话。

是的，我要坚强。没有人能救赎，除了自己。源在心里默默地打气。东哥是无辜的，却未能幸免她的小脾气，没能躲过删掉的结局。

是东哥再次找她添加好友时，她想了很久选择了同意。

妞，干嘛删我？我说的话戳到你痛处了吧。删我，你是爽了，可是把问题解决了吗？

没有解决问题，删你，我很快乐，三分钟后我就后悔了。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是玻璃心，还不允许别人说。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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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哥还是那个东哥，如以往，是个逗比小青年，总带给她无尽的乐趣。假期源在家里做家务，听到手机里发出唧唧的叫声，知道一定是东哥来消息了。她只有一个好友就是东哥，以前加了十个陌生人，删完就剩东哥了。

东哥会给她讲一些那个城市的故事。

他在西北的金城兰州，那里住着很多回民和藏民，有圣洁的清真寺，有金碧辉煌的佛教寺庙。公交车上也能碰见穿着砖红色袈裟的僧侣，脖子上挂着金色的佛珠。

那里有黄河经过，河流奔腾咆哮流向远方。河流有着西北汉子的豪情和厚实，黄河的水到底沉淀了多少泥土，她不知道，却在有土的地方能想到奔流不息的母亲河，河边驻足的西北小伙叫东哥。

东哥说兰州到处是拉面，随便点份面，面一定是拉出来的，不是刀削，不是手擀。兰州拉面讲究“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清汤，白色的拉面，红色的辣椒油，绿色的蒜苗和香菜，黄色的牛肉。配几道小菜，喝口汤，吃口面赛过活神仙。

东哥，我要去你的城市吃拉面。

欢迎来消费，带动我市经济增长，妞，哥带你吃最有名的面馆，姓马的那家，百年老字号。

小女子先谢过了。

往事不经意间悄悄袭来，与东哥相关的记忆那么深那么多，貌似装了几箩筐，在密密麻麻的书缝里跳跃着。东哥，该睡了吧。不知你为何伤悲，只愿在酒精的作用下你是快乐的，虽然你在哭。源关上门，宿舍的呼吸平静而均匀，她带上耳机，恰好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千里共良宵》，主持人姚科在夜里把思念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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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面，是根扯不断的思念。

那年，源差点报上了西北的某所大学，只因那是个美丽的地方，有奔腾的河流，热情的沙漠，有淳朴的民风，让人流口水的拉面，还有个素未谋面的东哥。

如果去金城，或许会开始这样的生活：感受了西北的壮丽，吃到了拉面，见到了东哥，然后嘞？没有然后了吧。源的梦想不在这里的呀。

当她独自来到这座陌生的小城求学，有时候会想起西北的城，那个有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意境的城。

她在千里之外会收到他的信息，他的来电，有时一聊就是一小时。她说着学校的趣闻乐事，他说着出差遇到的种种奇葩事。说到对方累了，一句晚安结尾。

东哥有时打趣地说：妞，给哥介绍个女朋友吧，做你嫂子，听说你同学美女如云。

源：我才不会出卖同学呢！

东哥：要不，把你卖给我？买的钱拿去买糖吃！

滚！

东哥在电话那头笑，源在电话这头气得直跺脚。

东哥是想当人贩子，想卖本姑娘，还嫩着呢，就算你要本事把我卖了，你不怕卖得银子太多遭遇抢劫吗？

妞，嘴越来越刁了，像个女流氓。

还不是跟你学的？怪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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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结束，源去了东哥的城市，如风飘来如烟飞过。她独自沿着黄河走了很远很远。去了博物馆，见到了几十米长的黄河象化石，泡在美术馆欣赏字画。找到老马家的清真拉面馆，呼哧呼哧地吃完一大碗面，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傻乐。感叹着兰州的公交费真便宜，绕城半圈才收三块钱，兰州的天特蓝，下过雨真是凉快，冻得她直哆嗦。公交车上遇到了两个藏族和尚，就穿砖红色袍子，一个特别瘦，一个特别胖。只有一个座位，胖和尚坐下了，没给瘦和尚让座。

她在街上逛着，呼吸着充满花香的气息。转身是一家花店，火辣辣的玫瑰盛情开放，蓝色妖姬闪烁着光芒，在花店的一角是一簇白色的洋甘菊，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出幽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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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你喜欢什么花儿？

源：你猜，看你有没有灵性，据说两个人聊得久了会有心灵感应。

东哥：血色玫瑰，蓝色妖姬？

源：洋甘菊。

我见过的女孩子也不少，你是第一个喜欢洋甘菊的。为什么喜欢这不起眼的野花？

源没有回答。

记忆中是一片洋甘菊编织的花海，花开在河中央的绿洲，淡淡的清香随风飘呀飘。少女时代的她喜欢在放学后坐在花丛里看夕阳缓缓落下，野鸭子飞向河岸边的杨树林。

源性格温柔，安静而敏感，吃素，喜欢清雅淡然的感觉，就像那一捧野菊花，自由自在地阳光里呼吸，默默地绽放。别人总觉得她清新寡淡，无欲无求，淡然的感觉像杯水，而她觉得绿洲里开放的野花，何尝不像自己？

再遇到他之前，她很少笑过，更别说撒娇卖萌犯二了。

童年经历了太多的艰难，让她心思变得更加敏感，不愿多说一句话，不愿在喧嚣的世界里恍惚生活，只愿意心灵更接近自然。喜欢墨绿的山，金色的河流波光粼粼，有轮倒影斑驳的红日，洋甘菊的香气从毛孔慢慢侵入灵魂最深处的地方。

她在花丛，闭上眼，有个女孩仿佛从久远的世界徐徐走来，轻拍了她的肩，给她一个最甜美的笑，消失在一片白绿相间的花海。

原来想讲个故事给东哥听，有个野菊花编织的世界里有个女孩子，她的故事像碎花一样多，讲上一千零一夜也讲不完。

来到东哥的城市，走在他曾走过的街角，邂逅了他以为她会喜欢的花，可偏偏没有遇到想要遇见的人。她买了一小束洋甘菊，像拿着一份珍贵的礼物小心翼翼在包里，突然感觉满满当当的幸福。

源在旅行笔记上写着：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曾走过的路，欣喜的是邂逅了你以为我会喜欢的花，而我只买了一束清雅的野菊，曾经幻想着在某个转角会遇见你，微笑着向我挥手。然而，这只是想象，仅此而已。

逗留过，已无憾。

在离去火车站，她发信息给东哥。

我来你生活的城市看了看，吃了你推荐的拉面，去了你曾推荐的好玩地方，真不错。全是美好的记忆，谢谢你。

东哥：你在哪？

源：火车站。

她早早进了车站，听着音乐等待踏上回家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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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故事呢，好像一切按了暂停键。时间是一年。这一年，她忙着学业，他也忙着事业。

一年后的夏天，源接到东哥发来的信息，在祝福她儿童节快乐。

接着，又是他的电话，他说父母催着结婚，想换工作等等。

源习惯性聆听，可这次她没忍住。

她说：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事，为何不去试一下呢？

再次知道东哥的消息时，她已经工作了。忘了多久没联系了，微信里还有东哥这个人。

他发来微信，是张照片。照片里的他和心爱的车子在一起，他喜欢车，玩命地喜欢。她知道他终于鼓起勇气，放弃了不喜欢的工作，开始追逐梦想。做喜欢做的事，哪怕是从底层做汽车销售开始。

源站在玻璃窗前，凭记忆拨出号码。

她也不相信，几年不联系，她竟然还能记得熟悉又陌生的一串数字。

电话通了。

东哥：喂。你好！请问是？

源:我……你的号码没变，我是……

东哥：我知道了，是你的声音。是你换了号码，我的一直没换。

信号断了，她没有回拨过去。

恭喜你！东哥，你在努力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她在心里替他开心。

她记得自己也有梦想，她喜欢文字带来踏实感，也再坚持记录生活的美好。她告诉他，要为生命里遇见的人写个故事，主角就是他们。

关于东哥的故事她迟迟没有动笔，她怕写不好，也怕没头绪。

终于挤出时间写出了开头，记忆中的往事还在回忆。

那天，他收到东哥发来的微信，是新娘子的照片，一身喜庆的红色，多像他喜欢的玫瑰。

恭喜你！嫂子很漂亮。祝福你们白头到老。

源：什么时候的喜事？

东哥：昨天。

昨天，是源的生日，她和闺蜜死党们举行单身生日趴，纪念被狗吃掉的岁月。玩得尽兴时，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轮到她回答问题时，她选择的真心话。

姐妹问：喜欢过几个人？

源：很多个，印象深刻就一个，东哥。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就这样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其实，根本没有开始，谈何结束。

昨天，她吃着蛋糕，眼泪忍不住留下来。曾经的生日总会收到他的祝福，如今走出象牙塔的校园，再也没有惦念的那个人出现。手机闪烁灯光，不是他的电话，收到祝福再多，没有他的那句：“妞，你好吗？”来得实在。

源：多生几个小猴子。

东哥：妞，你也加油！

故事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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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尝试写写他的故事了，在电话那头从没见面的男孩子，陪伴了她大学的整个时光。

听说过爱情有很多版本，却没想到自始至终还是场暗自喜欢的独角戏。从一开始，她就在自我疗愈，只不过途中多了一个愿意和她分享喜悦和感动的人，最后，来不及告别就匆匆陌路。

谁说遇见爱情就要一辈子，天阴月缺也是别样的风景。

她坐在窗前敲字，一字一句全是祝福，感谢他千里之外的陪伴，窗外暖风吹来，温柔地抚摸着发丝，她情不自禁地笑了，和盛开的洋甘菊一样灿烂。

那故事的标题呢？她想到浪漫型的、小清新的、直抒胸臆的，这只是个单恋故事，还不如来个简单粗暴型的标题，以释放压抑了太久的喜欢。

故事终于写完了，在标题空白处写着---陪伴我大学四年的男孩子结婚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岁月情长，竹马成双。

这句话只适合憧憬爱情的人，最后的最后没有结局。

只有一个在落地窗前写着故事的姑娘，时而喝一口咖啡，窗前的洋甘菊正在热烈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