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论者

一直自认为是个无神论者,从不烧香拜佛。打小学了那么多科学知识之后,更觉得将自己的生死贫富寄托于并不存在的神灵,实在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长大后每当游历佛道名山,路遇佛堂道观,眼见得香雾缭绕、信徒众多,也往往嗤之以鼻,不肯凑前。

但如今经过一番冥思细想,似乎对于神灵,我其实并未撇开干净到纤毫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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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第一个心中驻佛的时期,是在考大学前的那几年。

我从普通初中鲤鱼跃龙门考进重点高中,压力之大可想而知。那是我人生经历的第一个晦暗时期。从之前原学校年级第一,一落千丈,到新学校文科班排名第二十九;从之前任届多年的老班长,到从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从之前老师同学眼里的众星捧月,到一朝之后的“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其间落差之巨,让拥有强烈自信自尊的我,从巅峰直接跌入谷底,很长时间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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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世上有一种叫“命运”的东西,是人力所不能及。之前的唾手可得一去不返,之后的拼命努力也未必都能如愿。在接下来的每次大考小考之前,我都开始不自觉地向神灵祈祷。说来可笑,我的祈祷从来不分教派、不分中外、不分贵贱,而是面对我所知道的各路神仙。

后来考上了大学,这种膜拜也便戛然而止。心无所求,自然也就心无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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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感到那种什么都不可控的无力感,是在多年以后面对婚姻。光阴如水逝,年华日渐老去,感情的得失让人疲累。我陷入极度的迷茫中,不知面对“围城”该何去何从?焦虑如影随形。

我大费心机,从犄角旮旯儿里找寻到了许多有关算命的书。塔罗牌、麻衣相书、周公解梦、八卦、属相……十八般武艺,凡是能接触到的,看得懂的我都会倾心研究一二,哪怕囫囵吞枣,哪怕一知半解。我方一下子全然了悟了:古代劳动人民为什么会产生迷信的心态?——那是对自然伟力与自身命运的敬畏,是对人类自身无知无用、无能无力的臣服,更是对神秘未知的世界与领域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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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究因了一句“和合婚姻诞贵儿”的卦签,给自己丰富执拗的青春,画上了一道休止符。一个声称不信神的人,最终还是由不得听从了上天的谶语。

十五年后,我才知道,那其实是老天给我开的一个偌大的玩笑。

我曾一度极其怨恨它的欺骗,总想质问司管我的天神:“世间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偏偏是我?!偏偏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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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慢慢想通了。命运不会因为一道旨意,而一成不变。也许现在走的每一步,也都是我该经历的、独一无二的、最适合的安排。没有穷尽一生,我又怎知我前世埋下的因,会铸就今生如何的果?我只有在这从生到死的艰途中,一步一步,踏实地走;一眼一眼,真切的看;一念一念,悉心的体悟……没来的一切,都急不得。

浮生半世,时光蹉跎而过,在历经繁华、尝过百味之后,迎来人生的第三道坎。总觉得这是一次神灵的试探与考验,如同《西游记》中的“四圣试禅心”。我已可以不为世间名利、俗事所累,却依然放不下一份执念——那是我一直追寻的梦,曾经差点儿弄丢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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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我所“执”的是对是错,但失而复得,我真的不愿再放开!我与全世界较着劲,我像那个面对“金刚”的金发碧眼的弱小女郎,力量的悬殊显而易见!为了求生我必须一刻不停地舞蹈,我的眼里总是充满泪水。

我再次学着卑微,跪下双膝,虔诚的祈祷。我想听到一切关于命运的指点,恨不得当下就穿越时空,洞见那个可期抑或不可期的未来。我发疯似地占卜、搜寻,我的心空洞而单薄,我需要坚定和支撑!可我茫然四顾,只看见浓稠的迷雾和抓了一把什么都没有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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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天生信神。神,只是力量的化身!当你我自身的信念与力量已耗费得荡然无存,我们只可能乞求神,助我们一臂之力,而无论我们是否会真的得到救赎!那其中的无奈与悲戚,大概只有长跪不起的人自己懂得,在旁人眼里,皆是可笑可鄙,亦如当年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我给予他们的那样!

谁又会料到,世事轮回,未尽一生,即见报应。当年堂外那个乜斜着两眼的不屑子,即是如今佛前磕长头的长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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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神论者?哈!从当初的言之过早,到今日的信之凿凿,一个笑话,倏忽间,半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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