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节 废弃站台的告别

别人或许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我大概能猜到几分。有时从东莞回老家,我也常会去看他,跟他聊聊天。有一次,他神色慌张地问我:“我最近对女人完全没兴趣了,是不是身体出现的状况?”他说以前还能自慰,现在连这个都做不到了。我建议他看看试试转移注意力,比如看看电影或游说,反而会更有效。他说都试过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试着帮他分析,可能是因为长期封闭在书报亭那个狭小的空间里,生活太单调乏味。再加上后来书报亭被拆除,他彻底失去了生活重心。我劝他来东莞打工,换个环境或许能重拾生活的信心。我拍着他的肩膀说:“想来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我儿子两岁多的时候。我带着孩子去他家玩,他母亲拉着我的手说:“你帮我劝劝他吧,你看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我望着眼前这个眼神黯淡的中年男人,怎么也无法把他和记忆中那个眼神清澈、神采飞扬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大哥告诉我,就在事发前一周,金根突然骑着自行车回到老家。当时我妈在街上做生意不在家,他遇到了住在老屋前面的四叔。他向四叔要我的电话号码,四叔记不住我的号码,就把大哥的电话给了他。蹊跷的是,大哥始终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

一周后的今天,他的父母突然回到村里,神情悲痛欲绝。他母亲哭得几乎昏厥,这才道出了实情:那天金根并没有回新余,而是骑着自行车去了废弃多年的水西火车站。那里早已荒无人烟,连像样的路都没有了。他硬是扛着自行车,爬上了陡峭的站台,就像儿童时期,他把铁饼准确地立在墙壁上,只是这次没有人给他喝彩。

他在铁轨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发现时,他的头颅和身体已经分离得很远。由于天气炎热,尸体已经难以辨认。幸好他随身带着身份证,警方才联系到他的父母。看到现场那辆熟悉的自行车时,两位老人几乎崩溃。

挂断电话后,我站在窗前发呆。窗外传来邻居们观看奥运比赛的欢呼声,中国队又夺得了一枚金牌。但我的心里只有无尽的悲痛和遗憾——也许那天他是想告诉我,他终于决定来东莞重新开始。如果四叔有我的电话,如果大哥接到了他的来电,如果……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这些年来,他始终活在父母过高的期望和自己的失意中。长期的抑郁像一张无形的网,最终将他拖入了深渊。

夜深了,我翻开相册,找到我们初中毕业时的合影。照片里的少年笑容灿烂,眼神清澈。我轻轻抚过那张熟悉的脸庞,泪水不知不觉打湿了相纸。

在这个举国欢庆的夏天,我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朋友。奥运会的金牌榜上,中国最终以51枚金牌位居榜首,创造了历史。但对我来说,2008年的记忆将永远定格在那个令人心碎的电话,和那个在废弃火车站孤独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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