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可见张爱玲的这句名言:“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蚤子。”我最喜欢的还是这旷世名言前边的几句话:“生活的艺术,有一部分我不是不能领略。我懂得怎么看‘七月巧云’,听苏格兰兵吹bagpipe,享受微风中的藤椅,吃盐水花生,欣赏雨夜的霓虹灯,从双层公共汽车上伸出手摘树巅的绿叶。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
只觉得这如面目和善,唇齿清洁一般让人如沐春风的舒畅,好像没有什么事是值得担忧的,需要满足的只有自我,也因此觉得如释重负,一身轻松坦然。
第一次读到这几行字的时候,晚自习上偷偷摸摸读课外书的我挺意外,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和天才一样的烦恼,最容易取悦的是自己,最难猜的是别人的心意。
再往前想,记得小时候某个光线昏沉的傍晚,和某个妹妹置气之后,人家哭着闹着找妈妈要公道,妈妈来的时候我仍然昂着头撅着嘴,硬是一句话也不吐。妈妈跟我说,人只要活着就会和其他人一起活,因为没有人可以超然物外,只要和别人一起活就要说话,就要表达,“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呢?”妈妈是这样说的。妈妈说的有道理,你只是坚持着不想相信。
你以为一定会有一个什么人,你不用说,他也知道。你真心期盼着他,等待着他。但是越来越像一个天方夜谭,你越来越感觉我们生来就在这个人和人围成的套子里,妈妈说出来了,你不可能跳出来,你不相信,但是不管怎样后来你也慢慢地会相信,但是你在努力地推迟这个相信的结果,你在抗拒他们口中的成长。
你慢慢地发现,你猜不出其他人的念头,他们因为你不经意的哪句话就受了伤,你觉得很抱歉但是莫名其妙很委屈。你因为他们哪句话受了伤,他们觉得莫名其妙很委屈。都很累吧。你开始小心翼翼,害怕让人家失望,越害怕的事情越是发生,你开始畏手畏脚,你感到累了,你想自己待一会儿了。
我以前以为自己可以一手建起一个丰富坚固的世界,桃花源一般,无人踏足,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对它有影响,后来发现这样一个理想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绚烂的气泡,晃晃悠悠的,阳光下照啊照,就破了。
梦幻王国破裂之后,该在的烦恼一样不少。你的头发像鸟窝一样,你的眼睛失去了光,你还有你的“朋友们”需要去联系安慰和解释,你发现套子越来越紧,包裹着你,你想起了被巨蟒缠住的猎物,额头上的青筋尽数爆出手脚还是无力挣扎,头摆了两摆,就算完了。
我不再期盼着没有语言的理解,在套子里像牙牙学语的小孩儿努力表达,努力猜测,努力不去做人家眼里那个辜负的人。生命确是一袭华美但里面爬满蚤子的袍子,但人咬咬牙,总是给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