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木周是在自己的出租房里醒来的,头疼,洗手间传来水声,赵西槿走出来,拿了毛巾直接往她脸上擦。
“昨天晚上·······对不起,我一喝醉就爱乱说话。”梁木周夺过她手里的毛巾,敷在一双单薄的眼皮上。
“梁木周。”赵西槿叫了声,木周没动,眼睛也没睁开,直挺挺地坐着,手垂在床单上,一个湿热的吻落在她刚擦净的脸上。
梁木周往后缩,扔掉了毛巾,“我应该是喜欢时南的,我没法再像爱秋心那样爱一个女人,你别多想。”“我只是个普通人。”
片刻,房门传来闭合的声音,赵西槿走了。走出这栋居民楼,她难堪地抬头看了看天,好像天能接受她的举足无措,她也能接受梁木周的诚实。
梁木周今天起迟了,磊子上学应该不用她送,昨天只顾着喝酒吐完后肚子很空。她接了半锅水在电磁炉上烧着,看着锅里的水咕嘟咕嘟滚过头才往里搁面条。
梁木周喜欢吃辣,面条煮熟了,搁了油盐酱,再放一大勺辣椒面就满足她一天的味觉,对吃的,她讲究得过头,这种吃法是她的讲究。
面很热乎,三两下扒光了。
她不打算去看时思思,她知道时南给的钱够父女俩承包医院食堂了,她是个矛盾的人,抽完一颗烟会把窗户打开通风。
“阿炳。”梁木周看了眼帘子外的阳光,安静了一个冬天总算有鸟叫,“今天天气好,你过来吧。”“打出租,钱我付。”
阿炳到的时候,大黑照例在楼下叫唤了一阵,木周朝窗户冲它喊,“大兄弟,那也是你兄弟。”
阿炳抬起一张脸,对她剜一眼,走到楼上,木周已经把设备都准备好了。
电容麦克风、外置独立声卡、美颜摄像机、德胜的监听耳机都安装摆弄好,木周抱了吉他在调音。
跟时思思认识也是因为木周准备当主播那会儿吉他技术有些生疏,麻烦她教了一段时间,才把学了两年的吉他捡回来。
梁木周一开始跟着澧大吉他协会学吉他,后来发现组织很水,便花了几百块钱到学校附近琴行学了一年,仅是因为喜欢。
许秋心说,学吉他可以,弹给我听我没意见,你要是敢参加什么晚会表演,抛头露面,小心我砸场子。
现在梁木周带着个拉二胡在快手直播。
“那首曲子能拉了吧?”木周低着头调音,吉他调音器是她在二手吉他行买的,今天坏了,邻弦同音法很花时间。
“怎么又要调?”阿炳坐在她一旁的椅子上。
“磊子玩了会儿,调怪怪的。”又道,“曲子练怎么样了?你拉得老不准,得多练练,这跟你坐门口装可怜要钱的性质可不一样,拉得好了才有人扔皇冠。”
“准,准,我孙子都听出来了。”
这一次俩人演奏的是《康定情歌》,木周一开始就没把自己定位成年轻市场,她专挑老头老太太下手,弹唱的多是红歌系列。家里有儿孙的老人,儿子、孙子想找个新奇玩意儿哄老人家开心,她直播的这档节目在居民区、高校发个传单一推广总会被看见,
现在粉丝不多,才打开直播平台,就有一个叫“画胡子”的扔了高跟鞋,老头老太太不会打字,他们高兴的时候扔的礼物比较多。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地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这会儿又收到不少打赏,歌唱完,她又说了会话,她知道老人有钱缺的只是陪伴,每句话都暖,拿捏人心。
“今天的钱我转你账上了。”
梁木周一手拿手机,一手夹着烟。
“少点抽烟。”
阿炳收拾东西往看她一眼,梁木周低着眼眸,黑色的帽子遮住她半张侧脸,他还记得两个月前梁木周抱着胳膊在他拉二胡的树下守着他说了一下午话,说了很多他不愿意听,有一句是,“我没怪谁,谁也别怪我。”
“回去的时候搭公交,省点钱。”
“丫头。”阿炳转了个身,“你中秋节提着肉夹馍损我那次是不是就想好带着我干这行?”
“我哪有那深谋远虑,快走吧,回去该晚了。”
阿炳把二胡搭在门口,想抱抱她,摊开了胳膊想到自己脏背过身。梁木周伸出没烟的手拍拍他的肩,“老头儿,我们是伙伴。”
她不是什么上位者,她拿不出高贵的气质怜悯他,她要他知道,他们一样。
梁木周出钱买的设备,自己单干把粉丝养到一定数量,才去澧大找的他,账目五五分。
她对他好,有距离,没隔阂。
梁木周洗了把脸搭公交去郊区,澧文的监狱在郊区,她之前去看过那男人一次,接受心理治疗一周后木周记起他,看他因为某种奇怪的信任?
“2033,有人找。”
男人低眉顺眼跟在狱警身后,双手纠结,他不想见。
“给你带了点吃的,等会儿记得去拿。”
梁木周坐在男人面前,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男人照旧不看她不接话。
“好好活着,以被你侵犯的女孩子的名义为社会做点贡献。”
“我能原谅你,不代表别人能原谅,也不代表你值得原谅,背点罪疚过日子也挺好。”
碰梁木周之前,这个男人强奸过另一个女人,再犯的犯罪中止加自首,他被判了5年。
“谢谢你,没碰我。”
“我以后不来了。”梁木周看了眼男人颤抖的手,转身离开。
高校都开学了,学生一回来摊就能赚钱,到六月已经存了几千。梁木周做生意不会招呼,自己坐着矮凳守在一角,非得有人喊老板呢,她才把脸抬起来,“这儿呢。”
“这多少钱?”女学生问的是一对耳钉。
“五块。”
“五块我买你两双。”
“行。”
便宜卖了之后女生们开始嘀咕这老板的货肯定便宜,大呼自己吃亏了,梁木周只是觉得那对花耳钉跟小姑娘挺配。
夜市能热闹到凌晨一两点,磊子妈和她把摊延长到十一点,时间到了就收摊回家。
“木周,你哪时候上学啊?”
“还有仨月,我就休一年。”
“想同学了吧?”
木周慢慢蹬三轮,没什么想不想的,想的是阳哥,“想吧。”
“早点回去,有空来看看磊子。”磊子妈腾出手理耳边的头发,戴了手套还是粘腻的油,气色不像刚三十的女人。
“我走了,你们可得好好盯着磊子的课业。”
“你放心,我和老付就指望他了。”
时志远住院后思思就一直守在父亲身边,出院后已经很久不出来唱了,木周也没特意留下听别人唱歌,她把货都搬到三楼,从包里拿了几张十元出门去附近的便利店。
挑了几挂面和调料包,还难得买了两斤苹果。
“47。”
木周把钱全摊出来找了五张十。
“再拿包软白沙。”
“你烟瘾不大吧,能戒就戒了吧。”老板给她拿烟,找钱。
梁木周微微一笑,“谢谢。”
香烟在嘴上忽明忽暗,梁木周忘记第一次抽烟是为什么了,因为姥姥的死难过还是害怕?现在呢?
“哥,是那个女的!”
脚步声齐刷刷停在她身边围了一圈,有人一把扯下她的帽子。
“哟,真是这小尼姑。”她头发长了不少,又减了一次。
木周斜一眼,上次烧烤摊为难时思思那些人,没完没了了。
“有事?”
“你不是艾滋病吗?还花钱买啥吃的?”
“你脑残顶个脑子干嘛?”
“哟,妹妹真会顶嘴。”男人恶心的手摸上她小腹,“我可听说艾滋病不脱发,你倒是该让哥看看那地方是不是溃烂了。”
啪。梁木周给了他一巴掌,烟也烫了他脸。
“他妈的,我非抽死你!”
梁木周朝那人裆部顶了一膝盖,撞开缺口跑向黑处。
她对这片很熟悉,知道自己得在8秒内离开他们的视线,她只是短跑很厉害,哪怕身后是男人,不能被黑夜遮住眼睛蒙上耳朵,等到那些人被暗夜冲散钻进她故意绕出的圈里,梁木周觉得很过瘾,蹲在路灯下抽完了一整包烟。
她在想事情,她没想跑,左边第三个人她很早前就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