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把最后一盘炒青菜端上桌时,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六点半。她擦了擦手,朝楼上喊:"小凯、小雨,下来吃饭了!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厨房的窗户开了一条缝,七月的晚风带着燥热溜进来。周敏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顺手调低了空调温度。冰箱上贴着小雨这次月考的成绩单,数学78分,她用红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哭脸。
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张建军拎着公文包走进来,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今天这么准时啊。"周敏接过他的包,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她皱了皱眉,但很快舒展眉头:"洗手吃饭吧,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饭桌上,十二岁的小凯正眉飞色舞地讲着学校篮球赛的事,小雨则把青椒一块块挑到碗边。张建军突然放下筷子:"周敏,我有事跟你说。"
周敏正在给小雨夹菜,头也没抬:"什么事?"
"我们离婚吧。"
筷子掉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周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不爱你了。"张建军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孩子都归你,财产平分。我已经找好律师了。"
小凯的筷子也掉在了桌上。十岁的小雨睁大眼睛:"爸爸,什么是离婚?"
周敏感觉有千万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她机械地收拾着碗筷,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洗碗时,热水溅到手背上,她竟感觉不到疼。
卧室里,张建军正在整理行李箱。周敏站在门口,喉咙发紧:"为什么?"
"刚才说过了。"
"那个香水味是谁的?"
张建军拉行李箱拉链的手顿了顿:"这不重要。"
周敏突然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肉里:"十八年!我们在一起十八年!你就用'不爱了'三个字打发我?"她的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
张建军甩开她的手:"别在孩子面前闹。"
那晚周敏躺在客房的床上,眼泪把枕巾浸得透湿。凌晨三点,她光着脚溜进主卧,跪在床边摇醒张建军:"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我都改...是不是因为我胖了?我明天就去办健身卡..."
张建军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第二天周敏请了假。她翻遍张建军的手机、电脑、公文包,在西装内袋里找到一张酒店收据,日期是上周三——他声称加班的那天。收据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像是房间号。
"王丽,我需要你帮我找个私家侦探。"周敏给闺蜜打电话时,声音抖得几乎说不出完整句子。
三天后,一叠照片出现在周敏面前。照片里的张建军搂着一个年轻女孩走进酒店,女孩的手自然地搭在他腰间。最刺眼的是其中一张,女孩穿着宽松连衣裙,手不自觉地护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怀孕至少四个月了。"私家侦探指着照片说,"女的叫林娜,是他们公司新来的会计,二十六岁。"
周敏盯着照片,突然笑出声来,笑得眼泪直流。原来不是"不爱了",是爱上了更年轻的子宫。
那天晚上,当张建军再次提出尽快办手续时,周敏把照片甩在他脸上。她期待看到他羞愧的表情,可张建军只是弯腰一张张捡起来:"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更简单了。林娜怀孕了,我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我们的孩子呢?小凯和小雨就不需要完整的家吗?"周敏的声音嘶哑。
"抚养费我会按时给。"张建军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但婚礼前我必须把手续办完。"
周敏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砸向墙壁,碎片四溅。她滑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
张建军绕过地上的碎片,拿起外套:"我去酒店住几天,你冷静一下。律师明天会联系你。"
关门声像一记耳光甩在周敏脸上。她蜷缩在沙发上,突然想起二十岁那年,张建军在宿舍楼下等她,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他说:"敏敏,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王丽赶来时,周敏已经哭到干呕。王丽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听我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得想办法争取最大利益。"
"我不要离婚..."周敏抽泣着。
"由不得你!"王丽抓住她的肩膀,"他现在急着离婚娶那个小三,这就是你的筹码!两个孩子都给他,多要财产!"
周敏猛地抬头:"你说什么?我不能没有孩子!"
"傻呀你!"王丽压低声音,"张建军带着两个孩子怎么跟小三过日子?最后孩子不还是得回来找你?趁着现在他着急,多要钱才是正经!"
周敏呆呆地看着王丽,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思考过如此现实的问题。十八年来,她一直以为婚姻是永恒的,就像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一样理所当然。
律师办公室里,周敏第一次看到了财产清单。他们共同拥有的不只是那套三居室和一辆本田轿车,还有张建军这些年悄悄投资的基金和股票。
"根据这些证据,我们可以主张对方存在重大过错。"律师推了推眼镜,"争取70%的财产分割是有可能的。"
周敏机械地点点头,脑海里却浮现出小雨发烧时,张建军整夜不睡给她换冰袋的样子。那个男人真的会为了新欢抛弃亲生骨肉吗?
答案在一周后揭晓。当周敏提出要两个孩子时,张建军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他唯一坚持的是要尽快办手续,最好在下个月之前。
"林娜的肚子等不了了。"他说这话时,眼睛看着窗外的梧桐树。
签完离婚协议那天,周敏一个人去了医院。上个月体检报告显示她子宫里有个肌瘤,医生建议尽快手术。当时她还想等孩子们放暑假再做,现在突然有了大把时间。
"需要家属签字。"护士递给她一张表格。
周敏盯着"家属关系"那一栏,突然笑了:"我自己签可以吗?我已经没有家属了。"
手术前夜,王丽来陪床。周敏望着天花板突然说:"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不是他出轨,不是离婚,是以后生病了没人给我端水喂药。"
王丽削苹果的手停住了:"胡说什么,还有我和孩子们呢。"
"孩子会长大,会有自己的生活。"周敏轻声说,"我只是突然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麻药起作用前,周敏恍惚看见年轻时的张建军站在病床前,手里捧着热腾腾的烤红薯。她伸手去接,却抓了个空。
醒来时,窗外阳光正好。护士说手术很成功,休息两周就能出院。床头柜上放着孩子们画的贺卡,歪歪扭扭地写着:"妈妈快点好起来。"
周敏拿起手机,拍下窗外的蓝天。这是她离婚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微笑。四十五岁的夏天才刚刚开始,而她,终于要为自己活了。